第22章

作品:《霁月清欢

一秒记住【3q中文网 Www。3qd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次日明瓦染白露,雀哢声声,宁雪滢身穿粉衣白裙,头戴燕钗,袅袅娜娜地跟在卫湛身边,一同?去往二?进院请安。

    许久不曾听董妈妈禀报小夫妻的房事,邓氏有些疑虑,但面上和?颜依旧,没有露出半分不满。

    长?子是什么?心?性,邓氏自认再了解不过,全然没有责怪儿媳的意思,只在背对儿媳时,单独拉过长?子,絮叨了几句:“你公事繁忙,为娘不便打?搅,但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醒你。”

    “母亲请讲。”

    “房事。”

    见丈夫看了过来,邓氏做贼似的垫脚凑近,掩口道:“不可冷落了雪滢,人家远道而来,还嫁错人家,本?就委屈,咱们不能再亏待她。吾儿要晓得,雪滢的父亲在为朝廷剿匪,如今听说那边吃紧,还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况,咱们于情于理也要照顾人家的女儿。”

    大?同?镇一带悍匪猖獗,总兵宁嵩肩负重担,无暇他顾,邓氏可不打?算给宁嵩增添家事上的烦忧。

    无论宁嵩是何种名声,此时此刻,在邓氏心?中,他都是鄞朝的大?英雄。英雄的女?儿,不该被亏待。

    相比母亲,卫湛更为清楚大?同?镇那边的混乱。

    要不了多久,禁军就要前去增援了。

    坐上前往宫城的马车,卫湛挑帘望向大?同?镇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前半晌,宁雪滢又与秋荷一同?研习针灸之法?,力求能在为卫湛医治时搭把手。

    **

    朝堂之上,兵部尚书联合禁军统领,在为大?同?镇的战事争取更多的兵力和?粮饷。

    景安帝以手肘杵在龙椅上,揉了揉颞,“一群草寇都收拾不了?宁嵩是怎么?带兵的?还有脸要粮饷?”

    帝王当场质问,带着薄怒,令一部分朝臣不敢置喙,纷纷觑向宁嵩的女?婿卫湛。

    卫湛目不斜视,令人捉摸不出真实的想法?。

    自景安帝登基,一直在削减地?方兵力扩充禁军,又限制了各地?总兵招募的职权,久而久之,地?方兵力的防御和?攻击力都在逐渐薄弱。

    兵部尚书苦口婆心?道:“草寇的主谋是昔日屡获战功的承戟侯,旧部不计其数,明面上是在以匪类之名打?家劫舍,实则是在挑衅朝廷啊!”

    提起承戟侯,景安帝面色铁青,积压良久的怒火油然而生,最终将目光投在东宫诸人身上,“太子和?卫卿意下如何?”

    太子扭头看向斜后方。

    卫湛手持笏板上前一步,“兵马未动,还要粮草先行,何况如今大?同?镇一带悍匪猖獗,数目众多,拖延下去,会致将士无粮可食。臣认为,纵使宁嵩布局不力,该被责罚,也是后话,朝廷现今要做的,是及时增援。”

    太子躬身,“儿臣与卫詹事想法?一致。”

    景安帝嗤一声,“卫卿那番话,要是出自吾儿之口,朕还能欣慰些。”

    太子垂下脑袋,目光暗藏隐忍。

    景安帝又问向掌管财经的一众官员:“户部可有异议?”

    户部尚书季朗坤与左右侍郎交换过眼神,上前一步朗朗道:“户部无异议。”

    散朝后,众人窃窃议论起增援的事。

    “不知兵部会指派何人领兵,这可是立功的机会啊。”

    “那就不知了,但年轻一辈的将领们都在跃跃欲试,彰显了朝廷兵力之强盛,也算是祸事中的欣慰事了。”

    诸多议论入耳,卫湛径自走过,汇入风中,衣袍猎猎。

    晌午时分,青岑走进詹事府公廨,“世子觉着,季懿行可会申请增援?”

    “会。”

    青岑提醒道:“宁总兵还不知女?儿错嫁一事,是否要想办法?避免他们相见?”

    增援数万人,若非有人刻意提起亦或是季懿行表现得过于优异,几乎不会让总兵有所耳闻。

    但不排除有人故意搬弄是非。

    “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宁嵩不该成为最后一个知晓的。”

    既然事已至此,有些话该被说开了,木已成舟,宁嵩不会不顾女?儿意愿,强行让其和?离。

    借着这个契机说开也好。

    待自己与妻子商议后,就可派出信差先援兵一步赶至大?同?镇总兵府。

    来到东宫,卫湛坐在太子面前,“殿下可记得承戟侯尹轩?”

    “尹轩......”太子变得谨慎,“此人是闵贤妃的前夫,落草为寇,正?是大?同?镇将士要诛之的悍匪头子。”

    “正?是,此人原是承戟侯,曾任兵部左侍郎,娶兵部驾部主事之女?为妻,后来因陛下夺妻,走投无路,落草为寇。”卫湛拿出那人昔日的画像,“臣想让殿下任监军,随主帅前往大?同?镇剿匪,再想办法?让季懿行与尹轩见上一面。至于尹轩是否能认出季懿行是闵贤妃的亲生子,就看殿下如何筹谋了。”

    太子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孤知道该怎么?做了。”

    **

    等季懿行得知剿匪一事时,仗着是户部尚书之子,直接冲进了兵部,请求随帅前往大?同?镇。

    兵部尚书捋捋须,没有给出答复,但记在了心?里。

    **

    增援一事紧锣密鼓,成为朝廷近来的重中之重,而太子出任监军,又引起不小的议论。

    宁雪滢在得知父亲那边情况堪忧时,不禁泛起愁虑,在卫湛回府后,一直跟紧在其身后,从垂花门跟到朱阙苑,又从朱阙苑跟到玉照苑的书房。

    屏风后,卫湛长?指勾在官袍领口,“要替为夫更衣?”

    宁雪滢二?话没说,双手绕过男人的窄腰,“啪嗒”一声解开腰封,又踮起脚为男人脱去官袍,“郎君要换哪身衣裳?”

    “白色那身。”

    宁雪滢取下挂在椸架上的霜白长?衫,依旧亲力亲为。

    心?思不在更衣上,少了羞涩,面目严肃又游离。

    看出她的担忧,卫湛走出屏风,拿起长?嘴壶浇灌起屋里的盆栽,“岳父那边,你不必太过担忧。承戟侯及其部下看似凶猛,却已穷途末路,要不了五个月就会弹尽粮绝,而大?同?镇的兵力会因增援而势不可当。”

    “可陛下还是会认定父亲领兵不力,给予责罚的。”

    “陛下说的是气话,任凭哪个总兵都无法?在短期内拿下深谙兵法?的一大?群亡命之徒。”看她面露忧愁,卫湛手上的动作快了意识一步,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发顶,“陛下说过太多气话,不必太当真。”

    “真的?”

    卫湛稍稍侧低头,“不信我还一直问?”

    听出调侃,宁雪滢算是吃下了定心?丸。

    卫湛揉在她发顶的手慢慢下移至耳根,以粗粝的指腹蹭动,“今夜我有个推不掉的应酬,会回来很晚,不必留灯。”

    女?子皮肤吹弹可破,没一会儿就泛起粉润。

    “别喝太多。”宁雪滢缩缩脖子,避开那只大?手。

    卫湛想起季懿行前往大?同?镇的事,目光微凝,“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

    “好。”宁雪滢摆出一副认真听取的态度,却在听完后身体一颤,没来由的心?慌。

    但也知道,大?同?镇剿匪的局势已迫在眉睫,孰轻孰重父亲心?中自会有估量。

    卫湛握住她的手腕,“有些事当面说开是最好的,但事已至此,只能退而求其次,以书信告知。咱们不该让爹娘成为最后知晓的人。”

    宁雪滢捏捏指腹,迫使自己冷静,几经纠结后她点点头,下定了决心?,“明日一早,劳烦郎君派人将我的两?封亲笔信分别送至大?同?镇和?金陵城。”

    “好。”

    急着回去写?信,宁雪滢站起身,“郎君准备去应酬吧,妾身这就去修书两?封。”

    提裙从卫湛面前跑开时,她扭头露出温良笑?意,“我信水到渠成,一切都会好的。我也会治好郎君的心?疾。”

    治好......

    卫湛目视女?子离开,咀嚼着这两?个字。

    治好的意思是,灭掉卫九?

    心?口猛地?剧烈跳动,他单手撑在书案上缓释。

    与此同?时,伯府迎来贵客。

    峨冠博带的庄老御史?带着幺女?前来伯府做客,说是来探望伤寒久不愈的准女?婿卫昊。

    庄、卫两?家是世交,庄御使大?了卫伯爷十载,已是鬓角斑白。

    庄御史?老来得女?,对幺女?庄舒雯极为宠爱,庄舒雯自小不受家规束缚,甫一进府,直接朝邓氏跑去。

    “给邓夫人请安。”

    十六岁的女?郎,生得清秀耐看。

    与宁雪滢的婉约不同?,庄舒雯张扬开朗,深得邓氏喜爱。

    一刚一柔,是最完美的契合,邓氏左手握着长?媳,右手握着准次媳,一同?走进堂屋,命侍女?端来新出炉的点心?,“你们同?岁,以后要多走动才是。”

    听闻卫昊的婚事定在次年三月末,宁雪滢淡笑?,无法?真心?给予祝福。

    卫昊纨绔毒舌,脾气不好,至今未在他身上发现哪些闪光点。

    但作为日后的妯娌,宁雪滢可不会在明面上说二?叔叔一句不是。

    妯娌和?夫君,孰亲孰远,她还是分得清的。

    自打?御史?父女?进门,卫昊一改散漫,一直陪在准岳父身边,甚是殷勤。

    庄御史?先关切起卫昊的身体,随后在与卫伯爷打?听完娶错长?媳的事后,喟叹道:“老夫年轻时,曾与杜将军、宁总兵分别有过一面之缘,都是豪爽性情的人,想必他们的爱女?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

    提起儿媳,卫伯爷颇为欣慰,“不瞒老哥哥,我们伯府是捡了个宝,但对杜家闺女?,还是有所亏欠。可季朗坤那个老家伙是不会允许我们与杜家闺女?碰面说说私话的。”

    庄御史?接过卫伯爷递来的茶,“季尚书好面子也不是一两?日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他抱错儿子都不会对外声张。”

    卫伯爷重重拍了拍老大?哥的肩,“咱们哥儿俩想到一块去了。”

    卫湛前来时,一进门,就受了卫昊板板正?正?的一礼。

    惯会装腔作势。

    卫湛略过弟弟,朝老御史?施了晚辈礼。

    庄御史?瞧见卫湛,老眼泛亮,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卫昊登时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听着长?辈和?大?哥之间?的交谈,更是觉得一句话也插不上,索性寻个借口离开,去寻庄舒雯了。

    两?人青梅竹马长?大?,感情自不必说。

    邓氏让心?腹嬷嬷守在门口,不准侍从们探头探脑,随即拉着宁雪滢去往里间?,给一对男女?让出相处的空间?。

    走进里间?,宁雪滢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婆母的主卧,剔红工艺的一应家私,配以撮花布艺,大?气奢华,富丽堂皇。

    拉过儿媳坐在明瓦窗前,邓氏语重心?长?地?希望她和?次子能够融洽相处。

    宁雪滢低眉淡笑?:“儿媳牢记母亲叮咛,不会主动与二?叔产生矛盾。”

    “主动”二?字用得微妙。

    邓氏没再说什么?,又与她说起另一件事,“你们夫妻成婚至今,真正?行房只有两?次,为娘不是催你,只是担心?你们是否还有错娶错嫁的心?结?”

    新婚燕尔,只行房两?次,的确有些说不过去,宁雪滢脸上发烫,解释道:“每次行房,儿媳下面都会......都会泛肿,经不住......郎君的......”

    最后几个字,她羞于出口,彻底耷拉下脑袋。

    刚成婚的女?子,羞赧在所难免,邓氏搂住她笑?着拍了拍,也未想到自己的长?子如此......能行事。

    “为娘明白了,世子年轻精力充沛,在那事儿上未免把持不住,又威猛强壮,让你受苦了。”

    威猛强壮?

    宁雪滢靠在婆母肩上,觉得这话一语双关。

    没想到自己奔四的年纪,还能逗羞儿媳,邓氏忽然觉得畅快,抱着宁雪滢没有松开,有种得了半个女?儿的欣喜感。

    卫湛要赴一场夜宴,与宁雪滢叮嘱夜里不必留灯,便乘车离开。

    **

    另一边,在散值回府的路上,季懿行与父亲说起剿匪的事。

    刀剑无眼,季朗坤一改之前的态度,握了握儿子的手,“没什么?岔子,兵部会通过你的申请。此番务必护好自己,别逞强。为父和?你娘会每日挂牵。一定要平安归来。”

    父子二?人很少有温情脉脉的时候,季懿行故意露出吊儿郎当的一面,长?腿一敞,坐无坐姿,“祸害遗千年,孩儿在爹爹眼里就是个祸害,所以放心?吧。”

    “胡说八道。”季朗坤被气笑?,略显孩子气地?杵了杵儿子的胸口。

    回到府邸,兵部尚书也刚好派人送来口信,准许了季懿行的申请。

    剿匪不容耽搁,不日就将启程。

    夫妻二?人担忧又怅然,当晚全府围坐膳堂,吃了一顿团圆饭。

    自错娶一事后,府中鸡飞狗跳了二?十多日,此刻和?和?气气的氛围,引起众人诸多感慨。既有感慨,少不得酒水催化。

    杜絮陪在一旁,也被劝了几盏。

    看着醉醺醺的家人,季懿行又饮了数杯,却毫无醉意。

    一趟来回五个月左右,莫不是要将“心?结”搁置百日之久?

    待春日归来,黄花菜都凉了。

    握紧酒盏,他抿唇一笑?,又为父兄斟起酒,“来,别停啊。”

    更阑人静,后院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季懿行走出房门,眸有厉色,吓退了一众家仆。

    没有老爷的指令,仆人们根本?不敢顶撞三少爷。

    而杜絮躺在床上,任凭如何催动内力都无济于事,既不能动弹又发不出大?的声音。

    狗东西,给他的酒水动了手脚。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絮隐隐猜到什么?。

    “阿枳......”发着气音,他看向候在一旁的婢女?,讨好一笑?,“你家三少爷要去闹事,你还不快去叫醒家主和?主母......”

    阿枳走上前,为其掖掖被子,“奴婢哪敢得罪三少爷!少夫人就别为难奴婢了。”

    借着夜色,季懿行离开府邸,拐了两?条街便抵达了永熹伯府。

    矗耸的伯府府邸,崇崛气派,府门前的抱鼓石被磨得锃亮,足见门庭若市。

    阒静的夜,铜制门钹被人用力叩响,门侍耷着眼皮拉开侧门,“大?半夜的,谁啊?”

    贵客登门前会送上拜帖,今晚除了庄御史?父女?,再无其他贵客会登门,门侍没给好脸,呛道:“要饭去别处要!”

    门前的大?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晃,一圈圈投在青年昂贵的锦衣上。

    门侍揉揉眼皮,这才清醒,“敢问公子是?”

    季懿行走向侧门,三分冷然,“户部尚书府三郎季懿行特?来拜见家主和?夫人。”

    门侍愣了愣,旋即瞪圆眼......

    三更时分,宁雪滢写?好两?封家书,独自倚在炕几旁翻看着医书,并写?下多处批注。

    这时,外间?传来青橘的声音,异常急切,“大?奶奶,户部尚书府的季三郎与伯爷在前院吵起来了!”

    宁雪滢猛地?站起,眼前有些发花,她甩甩头问道:“世子可回府了?”

    “还没呢,大?夫人吩咐奴婢陪着您。”

    宁雪滢将书页折角,作势要过去瞧瞧,却被青橘拦在隔扇内。

    “大?夫人的意思是......”

    “这事儿我是外人吗?”

    青橘陷入两?难,最终还是侧开身子让出了路。

    稀薄的夜雾笼罩伯府各处,宁雪滢沿着灯火通明的抄手游廊小跑起来,身上裹着件粉白色的蜀锦斗篷,在灯火下映出桃花的纹样?。

    等她跑到垂花门前,视野被一堵堵人墙遮掩,只能听见人墙内传出的争吵声。

    “老夫念你是小辈,年轻气盛还不成熟,不予计较!速速离开寒舍,有什么?话都等明日天亮,两?家人心?平气和?地?谈!”

    随之传出一道不算熟悉的声音,却因雪地?之遇,被宁雪滢牢牢记住。

    “伯爷桃李满天下,晚辈甚是敬重,但成亲是小辈的事,该由小辈先谈,还请伯爷通融!”

    “老夫若不通融呢,你又当如何?事已至此,你还想换亲不成?”

    “那就休怪晚辈将你伯府的丑事抖落出去!”

    “你倒说说,我府邸有何丑事?!”

    “嫡子欺辱庶妹,强夺悖理,妄为人!”

    “信口雌黄!来人,送客!”

    “且慢!”季懿行据理力争,毫不退让,“伯爷被蒙在鼓里怎会知晓?晚辈不想坏了那可怜女?子的名声,今日不予指认,但事实与否,抢夺者自是最清楚的!不如让卫世子自个儿说!”

    他环视起人群,未见到卫湛的身影,止不住冷笑?:“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没胆子认了?”

    季懿行将矛头突兀地?转向卫湛,严正?有力,不像在蓄意诽谤,令全府上下有了猜测。

    看不到人墙内的场景,宁雪滢扶扶额,只觉头大?。

    “青橘,赶快派人去户部尚书府传话,让他们把人带走。”

    “诶......诶!”

    听傻了的青橘反应过来,忙不失迭地?去叫人。世子的名声岂容此人随意污蔑!

    人言可畏,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再经过以讹传讹,指不定会被歪曲成什么?样?子。宁雪滢走上前,拨开了人墙。

    与此同?时,伯府后院的深巷中驶来一辆马车,车沿上悬着的木牌上雕刻一个“卫”字。

    卫湛挑开帘子,刚步下马车,就被后院的门侍迎上了,“世子不好了,季府的三公子前来寻衅闹事,说、说......”

    一点儿薄醉经风吹散,卫湛边走边问:“说什么??”

    “说您......”

    涉及家丑,门侍生怕被灭口,好半晌也没表达清楚。

    卫湛冷睇一眼,没再询问,心?中已猜到个七七八八。

    大?步穿过半廊中的一座座门洞,与弦月对影成三,拉长?的身影掠过漆红阑干,最终停在了二?进院的垂花门外,正?见妻子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宁雪滢来到众人的视线里,双手叠于身前,任罗袖飞扬,不卑不亢,宛如夜光中静放的茉莉,亭亭玉立,声如珠玑:“敢问季三公子所说的事,发生在几时?”

    没想到这庶女?主动站到风口浪尖上,季懿行一时语塞,权衡起利弊得失。平心?而论,他不想损她名声,“上月廿九的子夜。”

    风中飘来浓重的酒味,宁雪滢向后避开些,“廿九子夜,我与夫君一直在一起,季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了?”

    夫君?她成婚了?那怎还会被嫡兄惦记?

    不对!

    心?脏猛烈跳动,季懿行反应过来,身体不由一僵。

    她不是伯府庶女?,而是卫湛的妻子宁雪滢!!

    深深凝睇月下美人,季懿行抵不住上涌的情绪,身形微晃向后退了一步,“原来,原来......”

    他喃喃自语,近来的悲伤、悔恨、不甘交织而来,直冲心?垒。

    心?垒猛然塌陷。

    悲伤于娶错妻子不能花好月圆。

    悔恨于迎亲那日没有亲自前去。

    不甘于米已成炊无法?重结姻缘。

    可更荒诞的是,他心?系的女?子,与第一眼就中意的“庶女?”,竟是同?一个人!

    此刻已无需否认,在廿九那晚见到这女?子的第一面,就被深深吸引,否则怎会在事后一再念起她,又不忍损她清誉。

    可笑?啊,季懿行握紧拳头,咯吱作响,奈何还是无法?做到与之撕破脸而针锋相对。

    面对女?子那句“季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他忍住莫大?的委屈和?苦涩,抖着唇道:“原来那晚所见的女?子是世子夫人,是在下误会了,冒犯之处,还请世子夫人担待。”

    卫伯爷拂袖冷呵,“休要在胡言乱语辱我儿声誉,慢走不送!”

    其余人也纷纷露出鄙夷,鄙夷不分青红皂白造谣生事之人!

    只有宁雪滢扣紧了双手,心?绪复杂地?看向陷入众矢之的的男子。

    而且那晚,是他施以援手,带她出了险境。这份恩情,她必须今日还清才能断了之后的往来。

    “那晚我与夫君产生些隔阂,刚巧季三公子路过,本?是热心?相助,却产生了误会。今日既已说开,为保两?家和?气,这事儿就此作罢,休要私下非议。乱嚼舌根者必究。”

    虽不知儿子和?儿媳产生了怎样?的隔阂,但儿媳此时的警告无疑是必要的。

    卫伯爷也看向众人,“都听清了吗?!”

    众人立即点头,回应声此起彼伏。

    季懿行忍着眼眶的酸胀凝视着纤柔娇美的女?子,心?口传来阵阵痛意。她明明该是自己的妻子,该与自己一条心?。

    不知不觉落下一滴泪,他快速抬手擦去,却被宁雪滢捕捉到了。

    压抑的氛围阻隔了他们的脚步,仿若置身在姻缘桥的两?端。

    宁雪滢敛衽一礼,默默别过今生缘。

    凭借身高,卫湛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没有上前,不想再扩大?这场闹剧,也给予了妻子冷静处事的肯定,但在看见两?人对望的一幕时,有前世场景一帧帧浮现。

    他扣了扣指骨,闲凉地?看着季朗坤气急败坏地?带人走进大?门,强拉硬拖地?将儿子带走。

    随后长?眸一转,落在宁雪滢的身上。

    秋荷已走到宁雪滢的身旁,会唇语的他,看出秋荷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宁雪滢默默一叹,吐出七个字。

    应是“我与他有缘无分”。

    好一个有缘无分。

    卫湛迈开步子。

    不速之客离去,看热闹的众人各自散开,卫湛站定在宁雪滢面前,遮住了她眼前一片皎白月光。

    被排挤在外,秋荷默默退开。

    宁雪滢抬起脸,目视被月光萦绕的丈夫,不冷不热也不漠然,“回来了。”

    卫湛“嗯”一声,没有提起季懿行,也未讲对方一句不是,只握住女?子的手腕,朝玉照苑走去。

    灯火与月色交融,映得女?子峨髻珠光莹莹,直到被带进卧房,恢复了原本?的发饰色泽,随之被一只大?手一样?样?取下,放在妆台上。

    宁雪滢背对妆台,被困在男人的双臂间?,在青丝垂落的一瞬,不解问道:“你想做什么??”

    卫湛没有言语,在摘下最后一枚珠花后,又勾住了她腰间?的裙带。

    意思已不必言说。

    不知是今夜的混乱搅扰了心?绪,还是一句有缘无分也令自己感慨万千,宁雪滢身心?俱备,无力招架。

    彼此间?距越发缩短,她向后退去,不得不提臀坐在妆台上,避开男人呼出的酒气,“我有些累,明、明晚行吗?”

    卫湛反手轻触她的脸颊,用两?指抬起她的下巴,附身道:“不用你出力,嗯?”

    那个尾音沙哑上扬,带着征询,蛊惑人心?,却又隐隐有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酥麻自下巴处传开,宁雪滢向后退去,直至后背抵在镜面上,她别开脸,“容我准备一下,明晚......唔......”

    拒绝的话还未完全吐出,唇便被一抹清凉堵住。

    与上次的吻有所不同?,除了清凉的薄荷味,还有丝丝酒香。

    不胜酒力的她对酒味极为敏锐,无助地?抗拒着,却无济于事。

    卫湛双手捧起她的脸,轻柔地?含弄她的唇,像在品尝清甜可口的浆果,稍一用力,就能咬破那层薄皮儿。

    女?子的唇很软,与她温柔似水的性子相符,有种坠入温柔乡的切身体验。

    茶水桌上的灯火隔空跳动在两?人之间?,散发烨烨暖光,却照不透相贴的唇边。

    宁雪滢被吻得浑身无力,一只手杵在妆台,紧扣边沿。

    随着男人的索取和?进击,她开始呼吸不畅,扭摆起腰肢想要脱离束缚。

    放置在妆台边缘的妆奁被不停挪撞,“砰”的落在地?上,散落一匣珠宝,有几颗珍珠滚至卫湛脚边,被无情踩住又踢开。

    卫湛右手下移,顺着女?子侧身的线条挤入她的后腰和?镜面间?,将人向自己揽去。

    宁雪滢向后扬起,一头青丝垂在妆台上,在镜面中呈现中海藻般的起伏波动。

    “唔唔......”呼吸被彻底占据,憋红了芙蓉面,她抬手去推,勉强侧头喘气,唇变得殷红,上面凝着一层水润。

    当酒气再次袭来,她快速捂住男人的嘴,“总要沐浴的。”

    含着乞求,她给予承诺:“我可以依你,但你也要依我一次。”

    卫湛拿开她的手,揉在掌心?,一下下力道极大?。

    柔若无骨的小手不堪摧折,没一会儿就泛起红痕。

    “你先?”卫湛开了口,声音无比喑哑。

    宁雪滢点点头,试图离开妆台。

    好在卫湛没再困她,放任她唤来秋荷。

    大?半夜的还要折腾她家小姐,秋荷嘟嘟嘴,不情不愿去备水。

    等水的空隙,宁雪滢走到方角柜前悄然拿出一个鱼鳔,塞在了枕头下面,随后带着秋荷走进湢浴,紧紧合上门扇。

    卫湛没在卧房等待,直接去往书房沐浴。

    已到丑时,留给今晚的时长?不多,他简单沐浴,换了一身蜀锦中衣。

    回到卧房,女?子还未出来,他等在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房门外,董妈妈按捺住激动,准备等小夫妻成事儿了再向大?夫人禀报。

    看她笑?开了花,青岑默默走开,有些担忧世子的身体。

    自从与蔡妙菱闹掰,世子已半月有余未曾接受医治,不知是否还“困”得住小伯爷。

    户部尚书府。

    被父亲拽回府邸的季懿行被禁足在前院的思过堂,滴水未进。

    思过堂是嫡公子们少时的私塾,后来改造成了面壁思过的场所,跪在里面次数最多的当数季懿行。

    季朗坤下令,关到他次日寅时。

    葛氏心?疼儿子,苦着脸问道:“老爷啊,这是何苦呢?老三还要去三千营上值呢。”

    “这几日不用他轮值巡视早朝,为夫会为他告假一日。”

    葛氏不满,“又不是咱们一方的错,永熹伯府凭什么?硬气?”

    季朗坤指向紧闭的思过堂,“凭这臭小子主动找上门触人家霉头,还造谣生事!”

    “造什么?谣了?”

    “既是假的就没必要再乱传了!”

    季朗坤气得吹起胡子,却在瞧见杜絮带着阿枳走来时,态度一转,和?颜笑?道:“絮儿不必担忧,为父是在替你教训不听话的夫君。”

    杜絮曲膝一礼,“让父亲母亲费心?了。”

    有儿媳如此,公婆何求!

    季朗坤稍微舒心?,睨了一眼妻子给以警告,不准她擅自放那混小子出来。

    葛氏不想在儿媳面前提起永熹伯府,强压火气带着侍女?和?嬷嬷离开。

    送公爹登上马车,杜絮站在思过堂的门前幽幽笑?道:“夫君昨夜好手段,差点毒哑了妾身。”

    里面安静无声,倒不妨碍杜絮发挥。

    高个头的三少夫人倚靠门板,掐腰就是一通数落,不带脏字,句句带刺,嘴皮子快赶上说书的了。

    侍女?阿枳瞥向探身看热闹的家仆,没好气道:“瞧什么?瞧?当心?三少夫人抠掉你们的眼珠子。”

    杜絮扭头,“阿枳,本?夫人在你心?里就这么?残暴?”

    阿枳媚笑?,“奴婢还说轻了呢。”

    杜絮勾唇,饶有兴趣地?看着恃宠而骄的小丫鬟。

    **

    湢浴内,秋荷向宁雪滢肩上浇下一瓢浴汤,轻轻拍打?后,涂抹上自制的芦荟蜂蜜梅香奶膏,“小姐可喜欢这个味道?”

    宁雪滢将长?发拨到一边肩上,任秋荷那双小手捏在自己的皮肉上。

    喜不喜欢是其次,关键是如何抵住这份甜蜜拉丝的“煎熬”。

    “少抹一点儿吧。”

    “为何呀?”秋荷正?捏得起劲儿,喜欢这种滑不溜丢的触感。小姐底子好,肌肤细腻看不清毛孔,触抚像暖玉。

    宁雪滢不想同?一个小丫头解释床笫上的荒唐事,她掬起一把水倒在肩头的奶膏上,一下下洗去香浓的味道。

    “几时了?”

    “丑时。”将袖子向上撸起,秋荷替宁雪滢擦拭起打?湿的长?发,“姑爷真是的,大?半夜折腾人,也不嫌累,再有一个时辰就要晨起了。”

    扶宁雪滢跨出浴桶,秋荷为她披上布巾。

    宁雪滢站在落地?铜镜前,看着不着丝缕的自己。

    不知是晓事的缘故还是年纪到了,有些地?方丰腴不少。

    看着连影子都呈出婀娜之态的女?子,秋荷捂住眼,咽了咽嗓子。

    不多时,湢浴的门随同?内里的灯火一同?倾泻而出,卫湛执杯看去,见两?道身影一先一后走出。

    胖胖的秋荷率先一步,朝卫湛福福身子。

    卫湛没有应声,目光落在她身后慢吞吞走出来的女?子身上。

    轻柔霞绡包裹雪白身子,仿若烟幌中一枚美玉、飐滟中一枚琉璃石,隐约朦胧,与白日里珠翠罗绮的模样?差别很大?。

    轩榥紧闭,沉香缭绕,在对视一眼后,卫湛移开视线,喝下杯底的水。

    秋荷见状问道:“可要奴婢添些热水?”

    “不必,退下吧。”

    “奴婢还没收拾湢浴呢。”

    “先退下。”

    听起来,姑爷似乎没有多大?耐心?,刚及笄的小胖丫头哪懂“春”宵一刻的迫切。

    当然,从男人的脸上看不出半分迫切。

    秋荷走向门口,一步三回头,有点担心?小姐柔桡的身板禁不住折腾。

    等屋里就剩下夫妻二?人,宁雪滢走到床边,装若淡然地?铺起被褥,“郎君歇......啊......”

    被人从身后抱住,宁雪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抵在了床边。

    身上的兰香被芦荟和?牛乳的味道冲淡,卫湛自女?子腰侧环过手,手上传来衣料的萃蔡声。

    衣裙翕呷间?,宁雪滢浑身发软,双手握住床柱勉强站立,脸颊滚烫不能自己。

    “卫郎。”

    “嗯?”卫湛发着浓重的鼻音,少了清隽,也不再寡淡。

    “还请怜惜。”

    卫湛淡笑?,俊魅无双,流露出宁雪滢早已见识过的坏。

    霞绡落地?时,宁雪滢试图转过身,奈何力气小。

    她哭求了一声,说自己站不稳,被卫湛扶住腰。

    这一刻她才知,前两?回中,卫湛没完全放开自身。

    不知过了多久,卫湛松开玉钩上的帷幔,躺回床上,将宁雪滢抱在怀里,一只手按揉在她的腰肢缓解酸疼。

    发丝贴在脸上狼狈不堪的小娇娘有些抗拒,不打?算接受这份目的不纯的好意。

    卫湛垂目,“怎么??”

    “今夜够了。”宁雪滢露出雪白的手臂抵住他的胸膛,“你够本?了。”

    遭到拒绝,卫湛目光反而变得柔和?,替她捋开额前和?脸颊的湿发,没再勉强,像是赚足的商人,意满离席,躺回了大?床的外侧。

    宁雪滢动弹不得,双臂一直环抱着自己。

    不是她矫情拿乔,而是这人外表光风霁月,实则喜欢戏谑人,坏到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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