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品:《霁月清欢

一秒记住【3q中文网 Www。3qd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在外力的攻势下,唇被吻得微肿,丝丝浅疼,宁雪滢嘤咛一声,无力地松开了牙关,舌尖触碰到一抹柔软。

    卫湛虽性子冷,唇舌倒是极为柔软。

    湿滑温软划过感官,仅仅一瞬,宁雪滢找回理智,用力咬了下去,在一声闷哼中?,她用手背蹭了蹭唇,戒备地瞪着面前的人。

    舌尖渗血,卫湛拉开彼此距离。

    一向在朝堂算计中?游刃有余的年轻权臣,在面对?发?怒的“小兽”时,忽然不?知该如何安抚了。

    抚上女子的脸,他认真?凝睇,一点点靠近,视线下移,落在唇上。

    被他吻肿的娇唇。

    蓦地,吻住。

    这一次,卫湛吻得轻柔,连气息都变得清浅。

    再度被偷袭,宁雪滢震惊不?已,使劲儿挣扎起来。

    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一道暗影快速逼近,替宁雪滢拉走了桎梏她的男人。

    突然闯入的季懿行用力拉开卫湛,不?可置信地吼道:“你疯了,她是?你庶妹!”

    卫湛挥开他的手,挡在床边,“不?关你的事。”

    季懿行瞪大眼,俊朗的面容因震怒而殷红,脑中?快速闪过各种?禁忌桥段。

    “滢儿妹妹怎么办?你该给她个解释!”

    滢儿妹妹?

    从床上爬起的宁雪滢看向堵在门口的青年,忽然猜想到什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是?季懿行。

    是?她本该嫁的人。

    卫湛提唇冷笑,“小将军注意言辞。”

    对?方的冷静再度激怒了季懿行,“难怪你娶错妻子还能冷静自持,原来是?心里有人了,还是?不?能见光的畸......啊......”

    讥诮的话被喉咙涌出?的鲜血堵住,被踹出?门外的青年趴在雪地上,刚要支起上半身,却?被一双锦靴踏过背脊。

    卫湛裹住宁雪滢打横抱起,踩着季懿行走向青骢马,扬鞭而去。

    丑时一刻,静月冰溪浮碎金,亮晶晶的煞是?闪耀。

    为了抄近道赶回伯府,卫湛纵马踏冰面,震出?道道细纹。

    经过一日一夜的酷寒大雪,冰面冻得极为厚实,青骢马在卫湛的驾驭下,马蹄声声,如履平地。

    宁雪滢坐在男人怀里,回头望了几次,没有见到季懿行追来的身影。

    初识于往来信笺,初遇已是?陌路,阴差阳错,缘起缘尽,造化弄人。

    说不?出?是?何滋味,但女已嫁、男已娶,他们错过的不?仅仅是?郊外十?里的姻缘桥,还有一大段漫漫人生。

    轻叹一声,宁雪滢缩进大氅里,不?愿再怅然,事至此,姻缘毕,全当是?过眼云烟。

    夜澜未至,倦鸟归,奈何所归巢穴不?再有温度。

    没有惊动二老,宁雪滢被卫湛抱回玉照苑。

    发?现大奶奶穿着不?合脚的缎纹锦靴,董妈妈视线下移,赫然发?现世子是?赤着脚的。

    “快去备水。”

    即便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董妈妈看得出?小夫妻闹了矛盾。

    身为得力心腹,她要做的不?只是?备水,还要堵住玉照苑每个人的嘴,不?准他们向外声张。

    水汽漫延整间湢浴,染了雪泥的大敞落在地上,宁雪滢被卫湛抱进浴桶,衣衫浸湿。

    卫湛站在桶边,睇了一眼凑过来的秋荷,“这里没你的事,退下吧。”

    秋荷忧心忡忡地看向自家?小姐,被董妈妈强行拉走。

    听得房门发?出?“咯吱”一声,卫湛以指尖拨弄水面,“衣裳脱了吧。”

    浸在药浴中?,身体?有了暖意,冻肿的双脚传来阵阵刺痛,宁雪滢也没扭捏,漠着一张疲惫的巴掌脸一件件褪去寝衣和肚兜,湿漉漉地搭在桶沿上。

    她双臂环膝抱住自己,如同羊水中?的婴孩。

    一头长发?被药浴打湿,一缕缕贴在肩头。

    卫湛穿上新的锦靴,挽袖拿过水舀,浇在她的发?顶,以皂角为她沐发?。

    女子缩成一团,不?哭不?闹,平静的像是?失了元气。

    “子夜的事,我会......”

    “不?必了。”宁雪滢打断他,“我尊重你的秘辛,也请你尊重我的决定。”

    “你什么决定?”

    “何必明知故问?呢。”

    室内再次陷入沉寂,卫湛没有言语,默默为她绞干每一根发?丝,又以玉簪绾发?固定在后脑勺,才?平静说道:“我唤秋荷进来。”

    说罢推门走出?湢浴,唤秋荷进来添加药浴。

    屋外灯火炎炎,青岑站在廊下,脸色苍白。

    在得知详情后,卫湛解开自己的外衫披在青年的身上,“这段时日好好养伤吧。”

    青岑点点头,转身之际听得身后传来一句“抱歉”。

    清浅低沉,是?他最熟悉的声音。

    “伤卑职的人是?小伯爷,不?是?世子,世子不?必内疚。”

    等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廊下,卫湛低头看向右手食指上的银戒,随即摘下放回了书房的小匣中?。

    书房干热,他推窗坐在摇椅上,以折扇遮住脸。

    前世景安二十?七年三月初九,他遭遇季懿行的埋伏,身中?九把利器而亡,于破晓时重新睁开眼,回到了景安二十?六年三月初九。

    可随之,一道声音响在耳畔,是?衍生于内心深处的另一重灵魂,因守护而生。

    “他”给自己取名卫九。

    九九归原。

    朝堂的棋局还是?那盘棋局,执棋的一方却?已知晓了走势。

    季懿行原姓沈,是?已故贤妃娘娘之子,在前世景安二十?六年的十?月初十?寻回皇子身份,也就是?大婚当日。

    皓鸿公主沈茹思原姓季,是?季朗坤的亲生女儿。

    十?九年前,一出?狸猫换太子,掉包了两个婴孩,始作俑者正是?闵贤妃和她的心腹尚宫俞翠春,也就是?宁雪滢要寻的俞夫人。

    闵贤妃是?被皇帝强夺的臣妻,最恨的人是?皇帝,在诞下皇室骨肉后,托俞夫人偷换了同日出?生的婴孩,一为报复皇帝,二为给亲生子一个安稳富贵的人生。

    只是?可怜了季家?夫妻,在葛氏生产当日,所用的婢女、稳婆和侍医早已被俞夫人买通,之后都被俞夫人灭口。

    可闵贤妃哪里会想到,俞夫人在她病故多年后,为换取权力和财富,将这个秘密告知给了皇帝。虽是?换子的合谋者,对?皇帝而言,却?是?天大的惊喜,只因皇帝唯一钟爱的女子就是?闵贤妃。

    前世,季懿行寻回了身份,成为最得宠的皇子,野心膨胀,惑乱朝纲,铲除异己,其中?就包括卫湛。

    为了铲除卫湛,不?惜用宁雪滢为饵,引卫湛放松了防线。

    而今生,因俞夫人的失踪,季懿行失去了发?酵野心的机会,也避免了朝廷的派系纷争。

    至于俞夫人为何会失踪……卫湛合上折扇,目光幽邃。

    棋局刚刚开始,来日方长。

    除了宁雪滢,他不?舍得动,其他人都要付出?代价。

    **

    丑时将尽,卫湛回到正房,见东卧烛火一盏,一道倩影静坐桌旁。

    屋里没有旁人,卫湛走进去,坐在了桌的对?面。

    宁雪滢换了一身云英紫裙,安静坐在三寸火光旁。

    她递上一张纸,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和离书”三个字。

    “咱们的父亲都在官场,皆是?体?面人,作为小辈,也不?要折了这份体?面,还请世子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卫湛拿起和离书,一目十?行。

    上面的内容很简洁,甚至没有提及钱财一类字眼。

    “我不?会签字。”

    “非要不?体?面吗?”

    “先听我讲一件事,听后再由你决定是?否要坚持和离。”卫湛起身,拿出?事先从书房画缸中?取出?的两幅画像,拉动卷轴摊开在宁雪滢的面前,“这是?青岑所作,你先看看有何不?同。”

    宁雪滢耐着性子看向两幅画像,一幅画于湛蓝天色下,画中?男子白衣胜雪,墨发?束于玉冠,给人一种?世家?公子的周正冷清之感?,宛若雪莲。

    另一幅画于夤夜,绛紫衣袍临窗翻飞,手持寒鸦,疏狂阴鸷,宛如开在月下的夹竹桃,冶艳却?极具危险。

    他们拥有相同的样貌,可流露的气质全然不?同。

    宁雪滢越看越深陷其中?,激起了潜意识里的警觉,第二幅画中?的男子与?那次春.梦中?肆意戏谑她的人慢慢重合,再联系昨日的相处和矛盾,头脑中?不?禁冒出?一个诡谲的猜测。

    “有一个人在假扮你?”

    “再想想。”

    “你们是?......同一个人?”

    幼时因为好奇,翻开过母亲珍藏在书架上的怪谈古籍,其中?介绍了一类人,具有癔症障碍,体?内衍生出?了另一重灵魂。

    阴恻恻的北风拍打木牅,投下枯槁树影。

    宁雪滢的委屈被一股怪异难以言说的感?受占据,她看向静坐对?面的男子,忽然想到了过往十?几日的相处。

    心中?有了一种?笃定,眼前的男子,即便再愤怒,也不?会将她一个人丢弃在郊野。

    倒不?是?为了这点“好”而动容,而是?纯粹与?子夜时那个男子的薄凉做对?比。

    “真?的吗?”宁雪滢沙哑开口,攥皱了刚刚墨干的和离书。

    卫湛“嗯”了声。

    寅时二刻,夜风吹落了庭树上最后一批叶子,天还没亮,家?仆们就已清扫起地上翠黄相间的落叶。

    宁雪滢与?卫湛前往朱阙苑请安时面色如常,只字未提和离一事。

    之后,她独自站在玉照苑的拱桥上,任寒风吹动斗篷上的细密羊绒。

    喤喤盈耳的雀叫充斥在庭院,游鱼摆尾在冰面下,萧瑟之中?不?乏生机,她沉寂一日的心河也开始潺潺流淌。若换成子夜时那个男子,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办法和离,可换作卫湛,她犹豫了。

    一抹身影步上拱桥,来到她的身后,“大奶奶。”

    宁雪滢转身,嘴角无意衔住一缕被风吹起的发?丝。她抬手拂开,询问?起对?方的伤势,“是?那个人下的手?”

    青岑沉默着点点头。

    “你唤他什么?”

    “小伯爷。”

    宁雪滢从袖中?递出?一包秋荷特?制的消炎药膏,“好好养伤。”

    虽不?知是?什么,青岑还是?接了过去,“卑职人微言轻,但还是?想说一句,小伯爷如云翳,您却?是?世子的一束光。”

    “世子与?你说的?”

    青岑低眸笑了,甚少的笑了。他是?唯一知晓卫湛“棋局“的人,却?不?知全貌。

    “世子的性子,说不?出?这样的话,是?卑职自己觉着的。”

    宁雪滢亦笑,仰面感?受起晨曦的和暖,喃喃一句,留在冬阳中?。

    “但愿吧。”

    但愿他们之间不?再有隐瞒,而她能成为一束暖光,驱散卫湛心中?的云翳。

    **

    詹事府的窗前,卫湛休憩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睡颜映在晓色中?,玉质凝脂,白润无暇。

    太子走进来,温声道:“先生去榻上睡吧。”

    公廨里间有张小榻,用于官员日常休息。

    紧随其后的皓鸿公主笑问?:“大人没有休息好,可是?深夜难拒美人恩?”

    面对?调侃,卫湛闭目不?语,倒是?太子捏捏额,不?满地睇了女子一眼,“皇姐怎还口无遮拦?”

    皓鸿公主笑了笑,“殿下,本宫十?九了。”

    太子肃了脸,将人强行拉走,不?知去争辩什么了。

    三千营,校场。

    空旷的场地内,季懿行双手提桶,连续跑了半个时辰,裸露在外的手臂绷起青筋,富有力量感?。

    一些兵卒席地而坐,看着校场上发?疯训练的小将军,纷纷开起玩笑,掺杂着荤段子。

    “都知道咱们头儿娶错了妻,娶的是?前任蓟州镇总兵之女吧。”

    “那又如何?”

    “将门虎女,生猛啊。”

    这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小卒吐出?嘴里叼着的草,笑得得意忘形,“家?有猛妻,咱们头儿还不?得......诶呦......诶诶......”

    被揪住耳朵,小卒疼得龇牙咧嘴,“头儿、头儿饶命。”

    季懿行松开他,狠狠踹了两脚,木着一张脸叫他们起身操练。

    小半日,季懿行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发?泄不?完的戾气,累得兵卒们气喘吁吁。

    季懿行全程黑脸,眼前总是?会浮现出?昨晚在茅屋里所见的场景……男子将女子压在破旧的木床上亲吻,女子发?丝凌乱、媚眼慌张,一副被欺负可怜的模样。

    他不?该记牢这幅画面的。

    卫湛欺辱庶妹,失德悖理,该被口诛笔伐才?是?,可一旦将事情捅出?去,又将置宁雪滢与?那庶女的脸面于何地?

    烦躁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叫停兵卒原地休息,自己回到廨房更换官袍。

    散值时分,他走出?官署,还没决定好是?否要以此为挟,与?卫湛在明面上撕破脸,就被自家?的仆人围堵住,“簇拥”去了马厩。

    父亲还真?是?不?省心,整日派人盯着他,生怕他惹事。

    冷笑一声,他坐进马车,大咧咧让车夫驶去城东酒楼。

    车夫隔帘提醒道:“老爷还病着,三少爷于情于理该慎行几日。”

    车夫是?府中?的老伙计,季懿行没有立即甩脸子,况且碍于父亲病卧在床,确实不?能肆意为之。

    再让老头子加重了病情,犯不?上。

    颓然地倚在车壁上,他恹恹道:“回府。”

    车夫一扬马鞭,朝户部尚书府驶去。

    正二品大员告病家?中?,不?少同僚前来探望,还不?乏宫里的宦官奉帝命前来慰问?。

    身穿麒麟服的御前大太监赵得贵,跟在景安帝身边二十?余年,虽同是?探望者,却?比旁人多了一份优待,由尚书府大公子作陪。

    当他与?季朗坤道别,被一众府人送至大门外时,刚好遇见回府的季懿行。

    大公子赶忙示意弟弟过来打招呼。

    季懿行虚虚抱拳,没有巴结的心思,也不?愿讨好一个宦官。

    赵得贵阅人无数,自然瞧得出?对?方的轻狂,只是?......在看清青年的面容时,年迈的老太监慢下了脚步,依稀忆起故人。

    稍一打听,他回到宫里,在为景安帝禀明季朗坤的病情后,说起一件事:“老奴今儿在季尚书的府邸瞧见个生面孔,是?季尚书家?的嫡三公子季懿行,陛下对?他可有印象?”

    景安帝侧躺在龙床上,单手撑头,“是?那个本该入国子监却?最后以武举入仕的世家?子吧。”

    “正是?,陛下可记得他的模样?”

    景安帝嗅着赵得贵递上的沉香,兴趣缺缺道:“那日比武擂台搭建的太远,朕没看清相貌。”

    赵得贵笑得眼尾堆褶,“那小郎君生得与?贤妃娘娘倒有几分相像。”

    一句话令本还沉浸在香薰中?的皇帝睁开眼,目光犀利瘆人。

    赵得贵吓得以额抵地,直呼“老奴失言,望陛下恕罪”,可心中?笃定,皇帝陛下非但不?会怪罪他,还会让他将人带进宫里。

    但凡与?贤妃有关的人事物,陛下一样也没落下。

    好半晌,景安帝收起戾气,用手拂了拂烟缕,半呵斥半释然道:“起来吧。”

    赵得贵起身弯着腰,一副等待指令之势,将人的感?情拿捏到极致。

    **

    薄暮沉沉,宁雪滢坐在卧房软榻上继续未完成的绣活,双脚浸泡在盛有汤药的木桶中?。

    不?知小姐和姑爷发?生了怎样矛盾的秋荷泪潸潸地服侍在一旁,毫不?掩饰心疼之意。

    听见吸鼻子的声音,宁雪滢好笑道:“行了,当心哭坏眼睛。”

    “小姐,咱们还是?把现在的处境写信告知给老爷吧。”秋荷坐在杌子上,双手抓住宁雪滢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央求着。

    小姐是?老爷和夫人的心头肉,千娇万宠着长大,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宁雪滢并不?认同,别说是?昨夜的事,就是?错嫁一事让父亲知晓了,都会引起不?小的波动。大同镇那边还在镇压悍匪,断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父亲添乱,“我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别胡思乱想了。”

    自知劝不?动脾气倔的小姐,秋荷向木桶里又添了热水,哽咽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会一直陪着小姐。”

    不?愧是?娘亲挑选的“小夹袄”,一点儿也不?漏风,宁雪滢感?动之余,不?忘叮嘱:“不?可在世子面前多嘴。”

    “知道了......”秋荷噘起嘴,一脸的不?高兴。

    酉时过半,廊中?传来一道女声,宁雪滢会意,是?蔡妙菱来府为卫湛医治了。

    听青岑说,蔡妙菱的施针和药方的确能缓解卫湛的心疾,却?无法扼制住卫九的出?现,而蔡妙菱对?此一无所知。

    宁雪滢陷入深思,不?慎刺破指腹。她放下针线,挤出?一滴血珠,

    “去打听一下,姑爷几时回府。”

    秋荷为宁雪滢涂抹完药,提着木桶走出?去,见蔡妙菱扭着细腰直接走进书房,气不?打一处来。

    “世子还未回,还请蔡医女在客堂等候。”

    蔡妙菱跨进书房的脚收了回来,吊着眼梢打量起从正房走出?来的小丫头,“呦,还在喝奶的小狗都会看门了。”

    这会儿董妈妈和青岑都不?在,只有几名扈从守在庭院内,对?于小姑娘之间的明争暗斗,几人不?想掺和。

    秋荷虽性子直,却?有些嘴笨,一着急还会磕巴,她跺跺脚,质问?道:“你、你、你说谁是?狗?”

    蔡妙菱抬袖掩口,“说、说、说的就是?你。”

    不?带脏字的调侃带着浓浓的蔑视,不?仅冒犯到了秋荷,也冒犯到了站在窗前的宁雪滢。

    看在她是?母亲挚友养女的份儿上,宁雪滢秉着礼待的心思,不?想闹僵彼此的关系。她推开窗,探身看向还站在书房前的蔡妙菱,“不?请自入与?梁上君子何异?蔡姑娘自重。”

    蔡妙菱摊手,“先前我来时,青岑会引我入书房。今儿赶上他不?在,我按着习惯去书房等待世子回来,有何不?妥?再说,玉照苑的护院也没拦我呀。”

    宁雪滢看向一众扈从,“家?有家?规,失职则该罚。待会儿董妈妈过来,你们几个记得主动找她领罚。”

    扈从们低头不?敢忤逆,纷纷称“是?”。

    蔡妙菱放下药箱,走到窗前欠身一礼,“既如此,是?我失礼了,这就给大奶奶赔罪。”

    旋即看向秋荷,“老话儿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是?我的不?是?,别介意啊。”

    又被讽刺成狗,秋荷心里更难受了,气嘟嘟提着木桶离开。

    对?这个自小陪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宁雪滢自认有些了解,她靠在窗边绣起荷包,一针一线极为精湛,愣是?晾得蔡妙菱浑身不?自在,生出?警惕,预判不?出?这对?主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后,灶房内冲出?一抹小小身影,手里端着个葫芦瓢,直冲这边而来,手一扬,泼出?一瓢清水,尽数泼在了蔡妙菱的头上。

    大冷的天,蔡妙菱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看向扬起头的秋荷,又怒火中?烧地看向宁雪滢,“这是?伯府的待客之道,还是?你们宁氏的野蛮行为?!”

    宁雪滢不?紧不?慢地穿针走线,“待客之道是?留给体?面的人,野蛮行为是?以牙还牙。蔡姑娘张口闭口辱骂于人,想要哪门子体?面?”

    草莽养出?的女儿和丫鬟,果然登不?得台面,手段如此粗鄙!

    水珠从发?梢滴淌而下,蔡妙菱气得身体?发?抖,白着脸推开秋荷,提起药箱走向月门,“转告世子,另请高明吧,本姑娘不?干了!”

    玉照苑的动静闹得不?小,惊动了在倒座房休息的青岑兄妹和董妈妈。

    卫湛回府时,青岑在玉照苑的月门前迎上去,禀告起事情的原委,“蔡妙菱不?是?善茬,但在缓解心疾上自有一套法子,是?否需要卑职将她劝回?”

    步入廊道,卫湛解开裘衣系带扔给身后随行的小厮,面色温淡如常,“不?必了,日后也无需召她再登门。”

    那确实是?要另请高明了,可之前也不?是?没有遍访过各地的名医,成效都不?尽如人意......

    青岑隐隐生忧。

    卫湛走进湢浴净手,出?来时见宁雪滢坐在晚霞中?刺绣,不?自觉走上前,“消气了吗?”

    “气走了世子的医者,尚希见宥。”宁雪滢放下荷包和针线,在霞光中?抬起头,带着一点儿倔强。

    卫湛曲指刮了刮她绷紧的下颌,“无碍的,下次再遇到出?言不?逊的人,直接请出?府就是?了。”

    那个“请”字用得客气,却?也犀利。

    宁雪滢避开他的触碰,绷紧的小脸有了缓和,但对?卫九的事还心有余悸,无法立即接受面前的男子。

    察觉出?她不?动声色的排斥,卫湛也不?急,收回手坐在一边,让人将秋荷传了进来。

    秋荷随青岑走进来时,心下忐忑,对?不?苟言笑的姑爷怀有戒备和畏惧,一进门就无意识地绞起小手。

    卫湛是?何等洞察人心,当着宁雪滢的面,他第一次直视起刚刚及笄的小胖丫头,“你做得很好,身为长媳的侍女,不?该是?软包子。以牙还牙,是?对?不?敬之人最好的还礼。”

    呷了一口茶,卫湛看向青岑,“带她去库房挑选几样金饰。”

    秋荷惊讶抬头,复又低头,“多、多谢世子。”

    宁雪滢也诧异地看向坐在身侧的男子,莫名有种?被纵容的感?觉。

    等青岑带着秋荷离开,宁雪滢娇睨一眼,媚眼如丝流露,语气却?是?淡淡:“投桃报李,秋荷虽年纪小,却?在医术上有过人的天赋,以一副九针在金陵名声鹊起,接触过不?少疑难杂症。若世子信得过,可否给她机会,试用几次看看疗效?”

    从董妈妈那里,卫湛已听说过秋荷的医术极为了得,为府中?不?少年迈的仆人治疗过风湿、胸闷、头晕等症。他摩挲起腰间的如意扣,轻轻提了提唇。

    **

    二更时分,季懿行被召入宫,引得尚书府不?小的震动。

    季朗坤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差遣仆人快速为儿子更衣,“动作麻利点,别让陛下等久了。”

    季懿行糊里糊涂地换上官袍,随禁军副统领乘车赶往宫城。

    垂枝苑的月门前,杜絮靠在廊柱上,生出?一丝忧患,转而派心腹传信去永熹伯府。

    卫湛收到口信时,恍然一怔,在幽幽烛火的书案前静默。

    冥冥之中?,血缘注定会在某个时刻有所牵扯,难怪会有个缘字。

    只可惜今生是?“复盘”。

    “青岑。”

    “卑职在。”

    “立即派人前往皓鸿公主府,让公主以不?慎落水为由,引陛下出?宫探望。”卫湛单手敲打在桌面上,“给赵公公递个话,就说明日傍晚,本官约他在司礼监碰面。”

    赵得贵位居司礼监执笔太监,时常与?东宫、詹事府的人往来。

    青岑躬身走出?书房,一记响指后,数名影卫闪现,又汇入浓稠夜色。

    泼墨的黑夜,季懿行乘车抵达宫门前的下马石,没等钻出?车厢就被禁军侍卫告知,皓鸿公主抱恙,陛下已亲自出?宫探望爱女。

    “季小将军先请回,再等陛下召见吧。”

    原本就一头雾水的季懿行坐回马车,被宫人送回了尚书府。

    被单独召见何其难,他有些失落,又觉得莫名其妙。

    等景安帝再想起这么个事儿,已过了五日。

    被问?起时,赵得贵哈腰笑道:“恐陛下觉得不?像贤妃娘娘而失落,老奴特?让人为其作了画像。”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何况还是?一名男郎,无法以替身纾解相思苦,但敌不?过心中?的好奇,景安帝应允了赵得贵的做法。

    当画像被摊开,景安帝坐直腰杆,勃然大怒,“赵得贵,你老眼昏花,就尽早滚出?宫去!”

    画上之人,哪有一点儿相像?!

    赵得贵跪地,“初见时老奴是?觉得像,可后来再见面,就没有那股子强烈的熟悉感?了,是?以才?托了画师提笔,以防让陛下空欢喜。”

    景安帝被气得直咳,“退下!”

    殿宇变得安静,景安帝拿出?闵贤妃的画像喃喃道:“爱妃若是?当年为朕诞下皇子,如今的储君必是?你的子嗣。朕对?你是?真?心的。”

    当年惊鸿一瞥,君夺臣妻,囚于后宫。他清楚记得,女子每日以泪洗面的情景。

    再后来,美人如春花被风雨打蔫,香消玉殒。

    重重喟叹一声,景安帝抱住画像,流露出?不?被外人所见的绵绵情意。

    一连五日,宁雪滢都在与?秋荷一同研习缓解心疾的疗法,卫湛也已间隔十?五日没有得到医治。

    青岑那边,还在托人寻找名医,京师之内精通针灸的医者,还有一位薛御医未给世子看诊过,可近来皇帝咳得愈发?厉害,所有御医都侍奉在宫中?,日以继夜不?得闲。

    三更时分,宁雪滢合上医书,落下帷幔准备入眠。

    自廿九之后,两人没再同房,卫湛一直宿在书房或东宫。

    不?遑启处的人,若没个好身板,恐会累倒。

    想起书房内用于休憩的逼仄小榻,宁雪滢有些松动,“青橘。”

    青橘快步走进来,“大奶奶有何吩咐?”

    “请世子回房。”

    伯府上下,除了青岑,无人再知晓小夫妻的矛盾出?自何处,但青橘等人是?打心里希望小夫妻和好如初的。

    “诶!好!奴婢这就去请。”

    宁雪滢没有等待男人回来,而是?躺回被子里。

    多日不?同房,别扭和紧张交织缠绕,很不?自在。

    帷幔外传来脚步声时,她暗暗捏紧被子,背对?床畔佯装入睡。

    “大奶奶,世子说住在书房挺好的。”

    没曾想遭到拒绝,宁雪滢被气笑,坐起身挑开帷幔,刚要询问?详情,却?见那人站在青橘身后三尺之外,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骨子里坏的人,与?几重魂魄无关,宁雪滢又气又羞,不?满地睨了青橘一眼。

    小丫鬟与?那人合起伙来诓她。

    青橘讪讪一笑,脚底抹油地跑开。

    还贴心地为小夫妻合上房门。

    小丫头跑得倒是?快,留下宁雪滢一个人发?窘。

    “被子在柜子里,自己去拿。”指了指摆放在墙角的樟木五福捧寿纹方角柜,宁雪滢躺回床上,翻身向里,不?再搭理人。

    卫湛走到方角柜前,取出?叠放着的龙凤锦被,又走回床畔,静默着将霸占了一整张床的女子向里推了推。

    宁雪滢缩在被子里,视野由亮到暗。

    屋里的烛火被那人逐一熄灭,独留床边一盏。

    床帐中?传来清浅的兰香,沁雪冷冽,却?让宁雪滢悬空多日的心有了着落。

    被丢在雪地的那晚,男人身上散发?的是?鹅梨香。

    那是?卫九,与?卫湛完全不?同的另一重魂魄。

    姑且如此说服自己,宁雪滢闭上眼,默数起时日,再有四?日又将逢九,卫九还是?会被机关术所困吧。

    蓦地,身上一轻,她下意识扭头,被身后的男人掀开了被子。

    屋中?有地龙,身穿单薄的寝衣也不?会觉得冷,可宁雪滢还是?环住双臂,不?解地问?道:“你做什么?”

    卫湛坐起身,长臂一伸,握住她的一只脚踝向上抬起。

    光裸的玉足已经消肿,脚底余留几处细小的伤痕。

    “还疼吗?”

    被抬起一条腿,宁雪滢坐不?起身,扭头面向里侧,细软着嗓子嘟囔道:“怎么不?疼?”

    赤脚徒步在雪地的经历,给了她厌恶卫九的理由,转而对?卫湛也有了抵触心理。

    她蹬蹬腿,不?满道:“你抓疼我了。”

    卫湛松开手,却?又捉起她的另一只脚查看。

    同样也是?消了肿,脚底留有伤痕。

    女儿家?的脚,足弓圆润,脚趾秀气,透着粉白色泽。

    卫湛握住那只小脚,如握白璧。

    被男人怪异的举动羞到,宁雪滢曲膝缩腿,却?是?没能如愿。她心思一转,抬起另一只脚直击男人面门。

    谁让你不?松开我。

    坏坏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她绷直脚趾点在男人的鼻骨上,蓄意想要激怒这个温淡的“冰坨坨”。

    卫湛任她胡作非为了会儿,随后拍开她的脚,面无表情地躺回床上。

    听闻朝中?有几位风月情场的常客,酷爱美人足,后院受宠的妾室未必貌美,但个个是?美足,对?此,卫湛曾嗤之以鼻,可这会儿眼前总是?漂浮出?妻子那对?小巧玉白的足。

    他转过身,看着背对?而眠的妻子,忽然伸过手,将人强行拽进自己的被子里。

    被一再折腾,宁雪滢再好的脾气也有了恼意,“明日还要早朝,不?安置吗?”

    被拽进对?方的被子里,如同兔子被叼进狼窝,小娇娘绷着脸蛋推了推男人,“夜深了,别闹了。”

    “闹”这个字眼实在不?适合用在卫湛的身上,他少时便老成持重,弱冠后更是?将克己复礼刻进骨子里,乃同辈世家?子弟之表率,可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少了自持,多了年轻气盛的新婚男子该有的冲动。

    只是?一张脸寡欲无求,叫人看不?透他的欲念。

    扣住女子乱捶的手,卫湛沙哑道:“睡吧。”

    “放我出?去。”

    “不?睡就做点别的。”凝住她的颜,卫湛有了计较,“半个月了,哪哪儿都该养好了。”

    一听这话,宁雪滢瞬间没了气焰,立即闭上眼,“睡了,我睡了。”

    被她怂唧唧的样子逗笑,那双漆黑狭眸微弯,流露出?不?自知的温柔。他松开她的手,将人揽进怀里虚虚环住。

    宁雪滢紧闭的眼睫一颤,呼吸随着心弦变乱。

    温存之下,她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你的心疾......”

    “无大碍。”

    长夜深阒,天寒地冻,杪头裹霜,可床帐内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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