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Loading

作品:《空白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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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在?醒来时, 浓厚的雾气已经散去。

    春日晨光剥开重重水汽,洗涤过一样的清透明亮,但直直落在?人眼皮上,仍然使庄在?睁眼的一瞬间, 感到不适的刺眼眩目。

    他手?肘朝后撑, 动作要比以往吃力不少。

    从柔软的床铺上坐起来, 缓过视线里的一阵晕光,他抬手?摸了一下?脸,指尖碰至颧骨, 是一处伤口, 神经反应,然后痛觉复苏,低嘶一声。

    “你居然还知道痛,真是万幸。”

    “你知不知道, 你一大早差点儿死在?我家门?口, 那个脸色白的,跟索命厉鬼一样, 把我家开门?的阿姨都吓了一跳。”

    卢家湛听到庄在?醒来的动静,从外面的小客厅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说着话, 已经走到庄在?跟前, 手?指一点, 屏幕里播放的, 正是一段卢家门?前的监控回放。

    时间显示是早上五点五十三分。

    灰调的监控画面里, 远处的雾气还是很重,能见度不足, 寂静无人的园区马路上,庄在?从浓雾中来,踉跄到门?口按响门?铃,就?已耗尽全?部力气。

    卢家的保姆稍迟一些?打开屋门?,还没?赶到院门?前,院门?外的人就?已经一头载倒了。

    看完视频,庄在?的指腹又再一次碰到颧骨,知道了这?伤处何来。

    原来是摔的。

    脑子里有种供血不足的混沌,思维反应也比平时慢,他上一秒才想着要?回忆,下?一秒,人一动不动坐着,瞳面覆一层茫然雾气,好像就?忘了自己要?回忆什么。

    连卢家湛都瞧出来了,放以往,他要?是调侃庄在?,寡言少?语的室友即使懒得?说话,也一定会通过一些?细微的表情,吝啬又十分准确地流露出情绪。

    就?比如,他上学?期在?宿舍为了一段荒唐的感情要?死要?活,庄在?经常不声不响给他带饭,好像怕他饿死在?宿舍,会有横尸床铺的惨状,但是又毫无言语上的关心,不仅没?有劝哄他多少?吃一点的友爱行为,甚至次次带的都是他最讨厌的二食堂的糖醋里脊。

    某一次,卢家湛看着餐盒里坨成一团的糖醋里脊,愤愤难忍,忍无可忍,最后轻轻摔了一下?塑料餐盒,试图吸引过来那个整天都忙得?跟陀螺似的室友的注意。

    庄在?闻声只扫了他一眼,继续整理起一大叠资料,似乎很快又要?出门?,根本无暇顾及他摔饭盆在?作什么妖。

    卢家湛只好开口发声:“二食堂的糖醋里脊全?是面粉,还一股过期面粉味儿,扔门?口,狗都不吃,你天天吃这?个啊?”

    庄在?看都不看他:“我不吃。”

    “你不吃?”卢家湛立刻瞪大眼,震惊与愤怒,在?他死气沉沉的脸激荡地显出几分神采奕奕来,“你都不吃,你天天买给我吃?”

    庄在?说:“你管我带什么,你不是说你不会吃?”

    庄在?给卢家湛带饭也并非积极主动的自愿,托另两位室友的福,他们既懒得?关心卢家湛是死是活,又担心卢家湛万一真死在?宿舍,影响大家共同的学?业进度,两人出于人道主义的关心总是点到为止,最后往往都成拧作一股绳——向地理位置上与卢家湛更近的庄在?发起催促,让庄在?多留心照料。

    庄在?其?实也非常嫌麻烦,尤其?是照料这?种四肢健全?恋情稀碎的室友,但相比于再跟那两位有学?科歧视不愿与卢家湛打交道的室友,争论关爱失恋室友是谁的责任,以及室友万一不幸挂了,会造成什么恶劣影响,自己回宿舍顺手?带份饭,并不算多麻烦。

    卢家湛稍迟一些?才反应过来,庄在?并不在?意他爱吃什么,带回来的只是一份续命的冷饭,还是二食堂最便宜的一荤一素套餐,他甚至继续不吃,庄在?也无所谓。

    他非常羡慕庄在?居然具备这?样做事就?做事,绝不掺半点感情的屏蔽能力。

    如无意间窥见神迹一般,卢家湛因此打起精神,问庄在?有没?有失恋过,想向庄在?讨教如何走出这?种被?人抛弃的痛苦。

    彼时,庄在?愣了少?顷,只说他没?有谈过恋爱。

    卢家湛觉得?也理所应当,庄在?的确就?长了一张没?心思儿女情长的冷脸。

    当一个男人面相俊美,又带上几分薄情寡义的味道,这?种薄情寡义往往会升华成一种故事性?。

    不幸的是,庄在?生了一双过分冷静的眼睛,冷静到寡淡无味,让他这?个人一下?就?没?了引人探究的牵引力,倒很矛盾,有种孤悬的哲学?感。

    亚里士多德有这?样一句话,理性?的人追求的不是快乐,而是没?有痛苦。

    卢家湛所认识的人里,没?有人比庄在?更贴这?句话。

    而此时,这?个连快乐都懒得?追求的人,面无血色地坐在?床铺上,静静沐在?和煦的阳光里,面上却是一种雾气未散的惝恍,仿佛失忆一样发愣。

    卢家湛从未见过庄在?这?个样子,他将电脑放在?一旁,问起失魂落魄的庄在?:“早上张警官打电话来说你妹妹找到了,人没?事吧?”

    张警官不清楚医院那边情况,只说等人醒了,他们还得?去医院做一份笔录。

    妹妹?

    庄在?的大脑似被?投石的水面,乍起涟波,这?才开始恢复运作,他低下?头,捋起袖子,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的针眼。

    那是抽血留下?的印迹。

    他发出干涩的声音,嗓子像是伤到了。

    “应该没?事了。”

    不知道云嘉现在?有没?有醒,庄在?从医院抽完血离开前,并没?有机会进病房看看她,只站在?外面,隔着一面贴着蓝色胶带的玻璃,既无视线阻隔也无触碰机会地望着病房内部。

    病房里的云嘉安安静静闭眼睡着,薄薄的被?子拢着她,病床上的人纤细消瘦,像一张纸一样的苍白、毫无分量。

    庄在?凝视许久,总有一种下?一秒她就?会醒过来的错觉,脑子里有那种画面,她会倦倦地睁开眼,看见他,然后露出即使苍白虚弱还是很好看的浅笑,会轻轻喊他“庄在?”,会皱着眉低声说她不舒服。

    但直到黎辉来催他,云嘉也没?有醒过来。

    黎辉整夜未睡,脸上亦有疲态,告诉庄在?,云嘉的妈妈要?来了,之?前几次电话沟通,黎嫣的情绪很差,如果看到庄在?还在?这?儿,怕是场面不会太?好。

    现在?这?里也不需要?人了,黎辉叫庄在?先回朋友家中休息,又叮嘱他一些?人情世故,要?好好谢谢卢家,人家说的举手?之?劳,并非真是小事一桩。

    庄在?没?有再朝病房里再看一眼,疲累得?仿佛心无旁骛一样,径直从那一大片玻璃旁边走过。

    他知道,黎辉在?身后看他。

    在?医院抽血的时候,庄在?很不舒服。

    看着鲜红的血液通过细窄的软管,一点点抽离出自己的身体,他起初想着,如果他能替云嘉受这?些?罪就?好了,后来颓然费解,为什么云嘉要?受这?些?罪?

    他是知道答案的。

    只是想到那个答案跟自己有关,便觉得?痛苦又抗拒,无辜也无力。

    洗漱后,庄在?喝下?半杯温水,卢家的保姆送来鱼片粥和小菜,卢家湛催他赶紧吃点东西。

    明明久不进食的胃已经饿到蜷缩涩痛,但庄在?的食欲与味觉不顾死活地停滞,他拿起勺子,吃了几口,尝不出味道,甚至觉得?像在?胃里倒入浓稠滚烫的酸液。

    一想到云嘉此刻如果醒了,伤口应该还是会很痛,身体还是会很不舒服,庄在?只觉得?心里很堵。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和她保持距离,但好像认识自己,还是给她带去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或有委屈,但也不觉得?自己无辜。

    在?医院,黎辉说,都是那三个人的错,不会轻饶他们。

    可庄在?非常明白,黎辉那是为了让自己能在?云嘉母亲那里撇清关系,他并不能因黎辉的说辞就?心安理得?,放过自己。

    怎么就?和他没?关系呢?

    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云嘉不会去城中村,也不会碰见那些?不好的人。

    面前的人,只有卢家湛,一个网恋都能摔两次跟头的人,绝不是什么好的情感倾诉对象。

    可庄在?实在?无人能说。

    甫一出声,又像自说自话。

    “我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卢家湛闻声微愕,扭过视线看来。

    庄在?天没?亮倒在?自家门?口时,保姆扶不起来这?么高大的男生,慌里慌张朝门?内喊着,说庄在?脸色不好,像是累晕过去了。

    后来卢家湛找了家庭医生过来看,医生在?庄在?臂弯处发现针眼,深深皱眉说着什么无良医院,这?种情况还敢抽血,不怕把人命抽没?了,接着给庄在?打了一剂营养针,嘱咐许多才离开。

    卢家湛并不知道自己从警局离开之?后发生的事,只听张警官说了搜寻过程并不简单,那个小姑娘也受了不轻的伤,已经送去了医院,而庄在?的叔叔在?警局就?差以头抢地。

    此时,听到庄在?说出这?么不符合他性?格的低落话,卢家湛只能联想到,是他妹妹出事的缘故。

    或许是庄在?家里,把这?一次的意外怪到他身上了。

    “嗐,这?怎么能怪你啊?不去怪那几个傻批为什么既蠢又坏,反而怪你没?有做好十二分的保护?没?这?道理啊。”

    庄在?低声:“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来这?里。”

    看着庄在?自责的样子,卢家湛连安慰都无从下?手?,而且他也不擅长安慰人,他问庄在?:“你那个针眼,是给你妹妹献的血吧?”

    “嗯。”

    卢家湛道:“你看,你能做的都做了,没?必要?再怪自己了吧。”

    “我太?没?用?了。”

    他想,如果他是司杭那样的人,甚至是他任意一个高中同学?,他的人生都不会和这?些?糟糕的人事纠缠,也不用?担心,云嘉一旦离他近了,会被?影响。

    直至此时,庄在?才明白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庄继生那时的畏缩窝囊。

    明明对那个女人有千般不舍,却还是在?她甩出离婚协议时,干脆地签了字,他不怪她嫌贫爱富,抛夫弃子,反而检讨自己,说你妈妈吃不得?苦,这?些?年跟着我,让她受罪了。

    他那时候年纪小,即使话少?,也有怨愤,死绷着脸跟庄继生说,你去跟她说,让她不要?走。

    庄继生抽着烟,只笑笑,拍拍他的脑袋说,傻小子。

    真正喜欢一个人,是做不到求着她来可怜自己的,真求了,可能更爱的,还是自己吧。

    连自身都顾全?不好的时候,谈何爱人?

    任何情况下?,爱都不该变成某一方的救命稻草。

    那很卑劣。

    庄继生做不到的事,原来他的儿子也做不到。

    父母离婚时,那个女人只拿了该拿的证件,连一件衣服都没?有收拾带走,因为那都是不够好的东西。

    庄继生什么也给不了她。

    此时,庄在?低头看着手?臂上那个小小的针眼,像一枚烙印下?的红痣。他想,他要?比他爸要?好。

    起码他还有一点什么,能给云嘉。

    云嘉睡了很沉的一觉。

    苏醒前,有耳鸣心悸的症状陆陆续续出现,她慢慢恢复了意识,眼球也比平时更加畏光,才睁开一点,又受刺激地合上。

    她隐隐感觉到有人走到她身边,笼下?柔和的令人安心的高大影子,接着,她垂在?冰凉被?面上的手?,被?温暖的掌心轻握住。

    “云嘉?”

    她听到声音,却像有意识障碍一样无法分辨这?是谁的声音。

    待她慢慢睁开眼眼,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便也看清了来人的脸庞,有些?缺水的唇瓣,小幅度动了动,发出虚软如棉的声音。

    “司……杭……”

    “还记得?我啊?”司杭露出微笑,紧握住云嘉的手?,捏了捏说,“真怕你失忆了。”

    “失忆?”云嘉也轻弯起嘴角,苍白一笑,“才不会,我都记得?的。”

    她眼神失焦地回想着,属于她的记忆,在?此刻却像覆了一层隔膜一样不甚明晰。

    司杭轻声问她:“记得?什么?记得?自己怎么摔倒的吗?”

    云嘉眨眨眼,纤长柔软的睫毛很慢地扇了一下?,想了想说:“从……一个高的地方,有台阶,我看不见,一下?踩滑了摔下?来,特别?痛,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司杭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脑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头还痛吗?”

    云嘉“嗯”了一声,对司杭说:“我不舒服。”

    “你摔到脑袋,还流了很多血,你知不知道?当然会不舒服了,乖乖修养,很快会好的。”司杭替云嘉掖了掖被?子,问她,“要?不要?喝一点水?”

    “嗯。”

    云嘉虚弱地躺着,打量着病房内的陈设,眼里是化不开的懵懂,好像此时,无论去分辨什么、思考什么,对她来说都很费劲。

    忽的,她想起某个很重要?的时刻。

    在?枕头上,转过一点头,问道:“有人一直在?喊我。”

    司杭拿着水杯,看着空荡的病房,担心道:“医生只说你醒来可能会有点耳鸣,怎么还幻听啊?没?有人在?喊你,这?里就?我们两个人,阿姨出去接电话了,舅舅给你办转院手?续了。”

    “有,不是现在?,是昏迷的时候,”云嘉表情很执拗,“有一个人抱着我,一直在?喊我,让我不要?睡,好像是你的声音,是你吗司杭?还是我真的幻听了,可是那个声音很真实,我都记得?他好像在?跑,呼吸声很重,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

    司杭放下?杯子问:“你是说昏迷的时候?”

    “嗯。”云嘉点点头。

    司杭没?来得?及说话,病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了,进来的黎嫣,截去话头,怨怪又心疼地看着云嘉说:“还好没?有把脑袋摔坏,还记得?司杭一直担心你,从昨晚找到你送来医院,司杭到现在?眼睛都没?合一下?,以后可不能这?么胡来了,很让人担心知不知道?”

    云嘉的手?已经被?司杭握在?掌心,她用?手?指勾了勾司杭的手?指,有点自责:“是你找到我的呀,对不起,让你担心。”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司杭见云嘉想要?起来,俯身帮她调高床位,叫她不要?动,他温柔地捋去云嘉脸颊旁的碎发,说,“我当然会找到你,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清港的房子里玩捉迷藏,只有我能找到你。”

    云嘉本来想问一些?昨晚的细节,听司杭说起他们幼时玩捉迷藏的事,便笑着拆穿道:“那是因为,我把我会躲的地方都告诉你了,所以你才能找到!”

    病床上的人露出些?生动活力来,床边的人却微蹙眉宇,表现出委屈,低声应着话:“是啊,以前你到哪里你都会告诉我,现在?就?不会了,你完全?不在?意,我找不到你的时候会有多着急,你知道你这?次出事,我都快吓死了吗?”

    云嘉弱声辩解:“……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不是怪你。”司杭强调,甚至笑容更温柔了几分,“我永远不会怪你的,嘉嘉,我是怪那些?人。”

    “抓到了吗?他们——”云嘉声音顿住,因为发现如果要?讲和这?些?人的渊源,势必要?提起庄在?。

    “我的手?机呢?”她朝四周望。

    “那些?人抓到了,有舅舅处理,你不用?担心。”司杭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来,“你的手?机从警局拿回来了,阿姨说那个手?机被?那些?人碰过不吉利,不要?用?了,你先用?我的,我现在?就?叫人给你买新的送来,好不好?”

    云嘉小声道:“妈妈好迷信啊……”

    “因为爱你,担心你啊。”司杭看了一眼门?口跟黎辉正在?讲事的黎嫣,收回目光道,“阿姨现在?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曲州,你是不是想来看庄在?的家人?”

    云嘉有点惊讶。

    司杭看出她的表情,叫她放心:“我没?有告诉阿姨,阿姨不会细问计较的,事已至此,她只希望你能尽快康复,你才是最重要?的,没?有比你的安全?更重要?的事了。”

    说着,云嘉的手?,被?司杭合掌捂在?手?心里,他眼眸专注,温声请求着:“嘉嘉,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

    “我知道你可怜他们,但不要?为了他们再出事了。”

    云嘉闷闷应下?:“我知道了。”

    她挣了挣手?指,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好像不习惯和司杭这?样郑重的攥手?对视。

    而司杭因她的抽离,显得?有些?意外和失落,她便又不忍见地将抽出来的手?,慢慢放回去,拉着他,像小时候做游戏那样晃一晃,冲着他淡淡地笑:“你昨晚一路抱着我跑,是不是很累,你要?不要?去休息?”

    “我不累。”司杭摇摇头,也对她笑,“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云嘉思绪不稳,猛然一瞬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有记忆的部分,零星画面闪过,令她不由打起寒颤。

    “那个地方好黑,我怎么跑也跑不出来。”

    两手?相连,她感受到司杭掌心的温暖。

    他忧心地看着云嘉,不让她往回忆里沉溺:“害怕就?不想了,把那些?不好的事都忘了吧。”

    云嘉缩在?被?子里,点点头。

    之?后两人聊了一点轻松的话题。

    当天云嘉就?转院回了清港。

    恢复的日子里,司杭一直陪在?她身边。

    司杭大学?就?去了法国,高中毕业后,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如从前,他请了两周的假期,陪调整心情的云嘉逛清港的老店,故地重游,许多他们儿时的记忆和欢乐,如金币碎片,到一处便能拾起一些?。

    他分享自己在?国外留学?的诸多见闻和个人体感,说那里或许更适合云嘉。

    因黎嫣的期许,云嘉才回了清港读书。

    但是她从小到大都不是很喜欢清港的文化氛围,她来这?边读了快一年的大学?,也没?有交到什么很好的朋友,好像在?清港,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对待她不缺热情,可社交聊天云嘉总能察觉对方刻意的投契。

    司杭提议她可以提前申请出国。

    她当时说会考虑。

    后来云松霖也说,司杭总不能一直请假回来陪你,如果清港待得?不开心,就?换个环境吧。

    “爸爸不干涉你的选择,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你的选择可以带给你快乐。”

    五月份,这?件事便已经定下?来。

    云嘉向学?校提交了留学?的申请材料。

    六月份,国内的高校都进入考试周。

    庄在?准备辅修管理,课业压力比其?他人更重,而同宿的卢家湛已经走出失恋阴影,积极投身各类校园活动,并时不时来问庄在?要?不要?参加。

    几乎每一次,庄在?都说不用?了。

    直到某天,参加完辩论赛的卢家湛发来信息。

    卢家湛:[跟清港大学?的联谊,要?不要?来,说真的,他们学?校的女生一看就?跟我们学?校的女生不一样。]

    卢家湛:[比我们学?校的女生也会怼人,所以这?次本校辩论队输的好惨,只能拿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来’挽尊。]

    庄在?:[跟清港大学?联谊?]

    卢家湛:[上周不就?跟你说了有辩论赛。]

    庄在?想了想,是说过辩论赛,但没?有说是跟清港大学?,不然光是“清港”两个字,他不会随便抛诸脑后。

    庄在?难得?应下?,根据卢家湛发来的地址,到了近郊的一家日式酒馆,因为人数不少?,所以要?了一个很大的包厢,进去时,里头正在?聊隆大和清港大学?的某个项目合作,今年可以申请清港大学?的交换生,不过有专业限制。

    庄在?简单打过招呼,很认真听完那位清港学?子的讲述。

    他所在?的金融学?在?其?内。

    聊到两岸高校的学?习氛围截然不同,那位清港学?子说,如果乍一下?过去,可能要?适应。

    那边学?生卷的东西跟内地不太?一样,大家很看重出身和背景,每个人好像都目标明确,很赶时间的样子,完全?不想浪费时间向下?社交。

    时间在?酒精和闲谈中消磨到很晚,庄在?已经感到无聊,但迟迟没?有散场迹象,便坐在?角落,刷起朋友圈。

    上大学?后,微信才慢慢变成社交聊天的主要?软件,添加的人也并不多,朋友圈里,有看头并热衷于分享生活的,除了卢家湛,就?只有和文卓源分分合合的徐舒怡。

    这?次,庄在?刷到的不是两人新的感情纠纷。

    徐舒怡发了一张定位在?机场的朋友圈,两张配图,一张和云嘉的贴脸自拍,后面拿着登机牌的司杭也露了一部分脸,另一张是刚起飞的午夜航班。

    文案是:[一路平安,等放假我就?去巴黎找你们玩!]

    推杯换盏的喧闹里,庄在?转过头,看向日式圆窗外,因身处庭院厢房,外头有银杏和假山,连一角天空也看不到。

    是看不到的。

    他在?心里这?样想,因为徐舒怡那条朋友圈已经是一个小时前。

    他点开某个已经渐渐淘汰的社交软件,云嘉的头像显示未在?线。

    上一次他们聊天还在?四月。

    她很生气地来质问他,是不是给了错误的地址。

    地址没?有错。

    可后面发生的一切都错了,错到他没?有能力去转圜。

    他无数次点开这?个聊天框,无数次打出“你身体恢复好了吗”,然后因没?有问候她的资格和理由,长按删除键,删除文字,退出软件。

    从酒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堆人候在?路边等车,他们让女生先走,等到后来,已经超过了隆大的宵禁时间,几人商量着今晚的落脚处。

    马路上深夜载客的车子,一辆辆飞驰而去,并不为他们停留,旁边有人故意说着露宿街头无家可归的玩笑话。

    庄在?站在?路灯下?,他喝了一些?酒,但完全?没?有过量,也正是因为太?清醒了,所以痛苦也格外清晰分明。

    他仰头看着月亮,很幼稚地不想眨眼,好像这?样就?能看得?长久一点。

    故此,眼睛很快就?酸得?厉害,不得?不移开视线。

    他按着手?指关节,以痛制痛一样去感受骨骼间的响。

    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痛苦的分离感,好像心上破开一道深深的裂,寒风酸雨不打照顾地灌进来,天长日久地吹刮着,仿佛这?道隐晦的裂,永远都不会再愈合。

    就?像庄继生去世那天。

    好像也是六月,也是这?样毫无预兆,忽然就?接到一通电话,那边说你爸爸在?工地出了意外,抢救无效,人已经走了。

    事发突然,冯秀琴忙着治丧,还要?照顾年幼的庄蔓,是庄在?和大伯去医院将庄继生接回来的。

    天黑后开始下?雨,入夏的暴雨像从破天的黑口子里直接倒下?来的,大股水流在?地上乱窜,尘土味被?掀翻了,水汽扑面而来。

    深夜,送走来吊唁的亲友,十五岁的庄在?,站在?挂着白布的门?口,一动不动。

    冯秀琴将打湿的塑料花圈着急地收回去,抖掉雨珠,东西出殡还要?用?。

    她钻进屋里,扭头看庄在?,问他在?看什么。

    十五六岁的少?年抽条早,身形像楔进门?框一样,没?动,没?回头,透着凉气的声音说,看雨。

    冯秀琴说,雨有什么好看的。

    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他却还是站在?那儿,静静看着这?场突发的暴风雨,他的父亲就?躺在?他身后,却再也不能跟他说话。

    他想喊庄继生起来看看,就?像小时候看见两只蚂蚱打架那样喊他一块去看。

    爸爸,你看——

    原来人间落雨,也似万箭齐发。

    可他知道,庄继生再也不会跟他说话了。

    一直以为人世间的痛苦是有限的,只要?痛过,以后就?不会再痛了。

    此刻,入夏的夜风涤去燥气,不冷不热的温度,吹在?身上很舒服,一群同龄朋友喝酒晚归,等车时,笑谈如今,畅构未来,七分酒热,添作十分的意气风发。

    庄在?站在?人群边沿,抬头望着天。

    天幕偌大,偏偏那点盐霜一样的月光,要?淌进人的伤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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