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作品:《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

一秒记住【3q中文网 Www。3qd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在?看清匣内所盛之物的瞬间, 封应许脸色巨变,他意识到什么,上前几步向赵氏楼船上望去。

    只见船头坐席上, 除了赵家家主和一众赵氏族人, 还有三?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三?个,封应许的故人。

    席案正下?首, 当中女子?,姬瑶识得, 正是曾到过千秋学宫,代淮河二十四坊向姬瑶送来灵玉的莲生坊覃娘子。

    而在?她左手, 灰发老者一身粗褐短打, 此时满脸疲色, 佝偻着腰背,手脚都有沉重镣铐。

    右手青年?身形高大,作游侠打扮,方口阔面, 此时也为镣铐所缚, 动弹不得。

    只从衣饰便可看出三?人身份不高, 至少?绝没有资格赵家家主同席而坐,但?现在?, 他们?正是赵氏座上宾。

    封应许少?时便失了父母, 跟随游侠儿离了故土, 混迹市井,因此结识还是稚童的青年?, 两?人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虽无血缘, 却也如至亲一般。

    后来他在?巧合之下?入了武道?,但?无老师教导,胡乱摸索下?险些留下?暗伤,幸得老者指点,终于?初窥刀法门径。虽然老者不曾正式收他为弟子?,但?在?封应许心中,一直将他当做师尊敬重。

    而覃娘子?与封应许结识于?微末时。那时她初入莲生坊,举步维艰,封应许也还未在?武道?上有所建树,穷得连三?个大钱一葫芦的浊酒都喝不起,只能背着刀去干些看家护院或跑腿的活计。

    武道?修士需打熬筋骨,所食最好为大量含有灵气之物,但?封应许连吃饱都难。直到结识覃娘子?后,有她偷偷取来莲生坊中客人所剩的酒菜,在?灵气滋养,封应许在?武道?上的进展方有突飞猛进之态。

    所以他们?,于?封应许而言,都是极重要的亲故友人,赵氏遍查他的过往,最终将三?人‘请’来此处。

    虽同样为质,但?覃娘子?手脚却是自由的,未见有镣铐。

    因为与其他两?人不同,她是自愿前来。

    此时她脸上正盛着如常笑意,似乎一点也不觉危险,与之身旁老者和游侠青年?神色全然相反。

    “封兄视你为知己,你却要助赵氏算计他,果真是风尘女子?,薄情寡义,不堪为伍!”青年?愤声对覃娘子?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轻蔑。

    覃娘子?的出身在?淮河不是秘密。她是上虞东境人士,因幼时家破,沦落风尘之地?,只能以色侍人,也在?摸爬滚打中练就了察言观色,逢迎讨好的本事?。

    后来得人指点入了武道?门径,但?因年?岁已?长,加之资质本就庸常,武道?也就学得稀松平常,勉强护身罢了。

    及至她入淮都,初时,淮河二十四坊并不怎么瞧得起这自东境来的风尘女子?。

    这二十四坊虽是乐坊,却并非风尘之地?,坊中乐师舞姬不乏修士,自诩风雅,背后又各有靠山,当然不必以色侍人。

    这也是覃娘子?入莲生坊的原因。

    以色侍人终不长久,她想要的更多。

    十余年?间,她从粗使婢女,到成为莲生坊主事?,如今淮河二十四坊,隐隐有引她为首之势。

    此时听青年?叫破自己出身羞辱,覃娘子?未曾有分毫变色,只掩唇笑道?:“阁下?说?得是,如妾身这等人,从来都是谁给足了好处,便为谁办事?。”

    闻言,青年?鄙弃地?唾了她一声,不愿再同这等人说?话。

    自始至终,老者都沉默着,既没有指责覃娘子?,也未曾对赵氏有谄媚之行。

    便是这时,封应许向赵氏楼船看来,对上他的目光,青年?双眼?微亮:“封兄!”

    一介武道?宗师,还不够资格与赵家家主平等对话,侍立在?其身旁的赵氏管事?看向封应许,扬声问道?:“不知封先生可收到我家主人的重礼?”

    封应许面沉如水,死死盯着赵家家主,握紧了手中的刀,却不敢贸然动作。

    不说?赵氏楼船有多少?防护禁制,如今在?场的赵氏众人中,足有七名五境,更不知背后还有如何修为的大能隐匿。

    何况救人比杀人难上太多,如今故人性命为其掌握,封应许不敢轻举妄动。便是六境大能,也没有把握能在?这样的境况下?将三?人毫发无损地?救下?。

    赵氏管事?含笑又道?:“这份厚礼,不知封先生可满意?若是愿意此时认输,日后,封先生便是我赵氏座上宾!”

    比试将要开始,赵氏却要封应许认输,远远见了这一幕,在?场众多世族都觉不解,封应许为国君招揽,又怎么可能依赵氏之言行事??

    只有在?近处的少?数人注意到了封应许的异常,和赵氏楼船上本不该出现的三?个人。

    闻人明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皱起了眉,赵氏竟然以封应许故人为质……

    即便是她,也听说?过当日为了萍水相逢的柳复白,封应许也愿意豁出性命,何况是至交友人?

    如此便麻烦了,若是他受了赵氏威胁,今日赵氏岂不是要得逞,王族颜面何存?

    君父难道?分毫没有察觉么?

    不——

    闻人明襄瞳孔微缩,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君父,您早就……”

    闻人骁没有回答,冕旒下?的面容冷峻沉肃,不见半分温度。

    闻人明襄立时便知,自己的猜测竟然没有错。

    “为什么……”

    君父既然察觉,为何不阻拦赵氏?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被闻人骁打断:“襄儿,你该清楚,要坐上王座,必须先有一颗足够冰冷的心。”

    同样,封应许想登临高位,便必须先舍弃自己身上的负累。

    东境的当权者不能是仁弱可欺之辈——在?闻人骁看来,封应许的任侠意气,只可称为仁弱。

    今日他能为三?个旧友受赵氏威胁,那即便自己此番能阻拦,那来日呢?

    若有半分疏忽令赵氏等世族抓住,封应许是否会因所谓意气情义,罔顾君王利益?

    闻人骁想要的,是一把快刀,如果这把刀不够快,那便也不必留了。

    所以这一次,何尝不是他对封应许的考验。

    闻人明襄久久说?不出话来,她的心战栗着,为闻人骁对封应许的冰冷,也为他话中透出的意味。

    闻人骁绝不会对闻人符离说?出这样的话。

    她看向封应许,他会怎么选呢?

    赵氏楼船上,慕容锦桃花眼?中噙着笑意,一派漫不经心,虽然不觉得封应许会是自己对手,但?他若主动认输,自己也乐得轻松。

    封应许看着覃娘子?三?人,刚要开口,就听越重陵开口道?:“封先生,君上对你寄予厚望,难道?你要不战而败,有负于?他么——”

    封应许身形一僵,原本要认输的话堵在?喉中。

    一方是君臣之义,一方是旧友亲故性命,难以两?全。

    在?封应许身旁,钦天众人都未说?话,他们?不是他,做不到感同身受,也不会懂他面临了如何艰难的选择。

    陈肆凑到姬瑶身旁,低声问:“阿稚,你能救他们?么?”

    若是将人救下?,封先生便不必为难了。

    姬瑶看了楼船上一眼?,淡淡道?:“能救一个,或者,我帮他把三?个都杀了。”

    都杀了,便也不必为难。

    救人远比杀人难太多,若是姬瑶能显露破碎仙人境的修为,自是能轻易做到,但?现在?的她为天道?桎梏,不想湮为飞灰,便只能老老实实地?做陈稚。

    上一次泄露魔族气息,已?然引来天道?注目。

    何况,封应许故旧的生死,同她有什么关系?

    姬瑶面上一片漠然,这一刻,她身上再度显露出与人族格格不入的神性。

    陈肆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讪讪道?:“当我没问。”

    见封应许久久不曾表态,赵氏管事?笑了一声,对三?人道?:“看来三?位的性命,在?这位封先生眼?中还不够重啊。”

    话音落下?,赵家仆役已?经将长刀架上他们?的脖颈,青年?试图挣扎,颈上立刻传来一阵刺痛,有几滴鲜血溢出。

    真到了生死关头,他无法再保持之前的不屑姿态,他还不想死……

    “封兄救我!”青年?眼?底难掩恐惧之色,惊慌失措道?。

    听到他的呼救,封应许向前踏了一步,神情显出焦灼之色。

    覃娘子?却在?此时抬指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施施然站起身来,曼声道?:“还是我来劝他吧。”

    赵氏管事?扫视她一眼?,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蔑然:“便由你来,记好了,只有他肯认输,你们?才?能活。”

    覃娘子?嫣然笑道?:“妾身自然明白。”

    她望向封应许,裙袂在?风中扬起一角,如同盛开的花。

    “封应许,你可还记得天元二十二年?,东境玉阳郡。”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在?场所有人都未能理解她话中深意,连封应许也有一瞬茫然。

    “因玉阳之事?,你我才?相聚淮都,你都忘了吗?!”

    天元二十二年?,东境,玉阳郡。

    封应许瞳孔微微放大,显然已?经明白覃娘子?话中之意。

    见此,覃娘子?再度笑了起来:“你难道?还想当日之事?重演么!”

    封应许的手微微颤抖着,越重陵以为他被说?动,皱眉道?:“封先生,休要为她些许言语乱了心神!”

    无数目光汇聚在?封应许身上,所有人都想知道?,他会怎么选。

    而见封应许这般反应,赵氏管事?眼?中显出几分满意,这风尘女子?,着实识趣。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一刻,原本站在?原地?的覃娘子?忽然暴起,短匕寒光闪过,青年?脸上神情永远定格在?不可置信的一瞬。

    老者似不觉意外,面对淬毒匕首引颈就戮,覃娘子?眼?中泪光闪过,再次收割掉一条性命。

    而在?最后,是她自己。

    雪白纤细的脖颈喷溅出鲜血,她看着对面惊怒交加的赵氏族人,露出一抹近乎嘲弄的笑意,身躯缓缓向后倒下?。

    一直谄媚于?赵氏,曲意逢迎的覃娘子?会这般果决地?出手,这大约是她毕生出过最快的刀,何况赵氏还将青年?老者手脚以镣铐相缚,更方便了她行事?。

    连赵氏五境大能当面,都未来得及阻拦。

    “覃晚!”封应许叫出了她的名字,她的身体落在?了地?上,眼?中映出云海,仍旧笑着。

    从被赵氏找上门开始,覃娘子?就已?经想好自己的结局,从她知道?,与封应许约战的是慕容锦开始。

    分花拂柳慕容锦,出身南地?慕容世族,行事?豪奢靡费,他虽是青年?模样,年?纪却早有五十许。

    天元二十二年?,慕容锦往东境做客,玉阳郡郡守出自慕容氏从族,对其唯命是从,因他一句话,征上万民夫修筑高台观景。

    奢靡如慕容锦,出行每至一处便要以绫罗铺地?,玉阳郡中织机日夜不停,只为凑上突然多出的丝绢之税。

    后来他又一时兴起,乘楼船下?岷江,楼船遇急流损毁,难以灵玉驱动,便令玉阳郡守强征沿河数万庶民,以血肉之躯拖行楼船渡水,累死者众。

    也就是在?天元二十二年?,同样出身玉阳郡的封应许和覃晚破家,一人跟随混迹市井的游侠儿颠沛流离,一人自卖为奴,沦落风尘。

    而今,赵氏竟属意慕容锦成为东境之主。

    得知此事?,覃娘子?觉得好笑,只是她笑着,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悲哀。

    以慕容锦行事?,他为东境四郡之主,往后,又会有多少?天元二十二年?的惨祸重演?

    有多少?庶民会如当年?的她一般,织机为阿母指尖鲜血染红,而父兄永远沉没在?滚滚岷江水中。

    有谁会记得他们?吗?

    不会,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怎么会在?意庶民的生死。

    所以面对赵氏来人时,覃娘子?不但?没有畏惧,反而主动要助他们?劝降封应许——只要他们?给够了好处。

    莲生坊覃娘子?,的确是出了名的贪财,会有此举也不奇怪,可他们?不知道?,有些钱,覃晚不会要。

    覃娘子?很清楚,赵氏想用他们?三?人的命威胁封应许认输,可就算他真的认输,他们?就真的自由了吗?

    不过是成为牵制封应许的人质罢了。

    若是哪一日,封应许于?赵氏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或许可以希冀赵氏怜悯,放过自己这样的小人物。

    可封应许为何要认输?

    倘若东境四境成为慕容锦的封邑,那四郡之中,有多少?庶民要为他的奢靡豪费付出血泪。

    无论是闻人骁还是赵氏,都未曾考虑过这一点,他们?只是为自己的利益在?博弈,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怎么会在?乎脚下?如蝼蚁一般的庶民。

    可覃娘子?在?乎。

    她想,如果东境四郡成为封应许的封邑,至少?不会比慕容锦更糟吧?

    所以这三?条命,她替他担——

    覃娘子?突如其来之举实在?出乎赵氏意料,三?人身周并无高境修士,也就来不及阻拦。刀刃上的毒见血封喉,一刀刺入要害,任如何修为,也无回天之力。

    若不是如此决绝,哪怕慢上一瞬,都可能被赵氏拦下?,留下?一条命。

    望着女子?染血的裙袂,姬瑶怔住了,她问姚静深:“为什么?”

    她为什么取死?

    姚静深低头看向她,眼?中噙着一点悲悯:“因为这世上,或许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

    不知为何,姬瑶忽又想起了镇魔塔破那日的情形。

    姚静深窥见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茫然,心中沉重,他希望为她养出一颗人心,但?到了这时,又忽然觉得她什么也不懂,或许也是件好事?。

    此时,赵家楼船上,面上一直令人看不出喜怒的赵氏家主终于?改了颜色,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身份低贱的风尘女子?算计了!

    覃娘子?脸上残留着嘲弄笑意,赵家家主尚还能保持冷静,其余赵氏族人却已?然怒气攻心,失了所谓世族风度,开口要戮尸泄愤。

    “死者已?矣,赵氏身为世族,何以要行不义之举。”姚静深的身形骤然出现在?覃娘子?面前,高举起的刀剑滞在?空中,他神色凝肃,已?不见平日笑意。

    “姚静深,你放肆!”有赵氏族老怒声喝道?,身上威压碾压而下?,他竟敢擅闯赵氏楼船!

    姚静深拂袖将兜头落下?的各色灵力化解,身上气息不再做掩饰,感知到这道?气息,赵家家主站起身审视着他:“你已?突破至五境圆满!”

    有姬瑶所授神族功法,姚静深本就天资出众,修行自也是一日千里。境界倒退的经历不仅未坏他心境,反而令其更圆融几分。

    只是这般修行进境,在?旁人看来着实有些可怕,到淮都不过短短几月,他不仅恢复了从前实力,还接连突破境界,那突破六境天命,岂不也是近在?眼?前的事??

    赵家家主眼?中闪过杀意,也就在?这一刻,隐藏在?他身边五境甚至六境的暗卫齐齐出手,向姚静深袭来。

    一枚阵石抛出,灵光闪烁之间,竟然将出手的赵氏众人尽数逼退。

    顿时,无数道?目光转而看向阵石抛出的方向。

    姬瑶安坐原地?,不曾在?意这些视线。

    怎么会?!

    连六境大能都无法破开的阵法,飞红台周围响起哗然之声,这究竟是哪位阵师的手笔?!

    便是陈稚精通阵道?,以她现在?修为,也不可能镌刻下?如此威力的阵石啊!

    难道?这也是她所继承的阵法道?统中遗留的……

    一时间,倒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姬瑶的确在?不思归中得到了弥足珍贵的阵法道?统。

    赵家家主阴沉着脸看向姬瑶,缓缓叫出她的名字:“陈稚——”

    对上他几欲择人而噬的目光,姬瑶神情平静如常。

    她正好也想杀他。

    越重陵终于?开口,沉声道?:“赵氏难道?打算在?君前行凶不成?!”

    赵家家主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但?最终还是抬手示意停下?,赵氏众人只满怀不甘地?退下?。

    三?具尸首已?经难以再威胁封应许,留下?也无用,不值得为此起争端。

    姚静深因此得以顺利将覃娘子?三?人尸首回到王族楼船。

    看着面前三?位失去声息的故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充斥在?封应许心间。

    虽然覃娘子?杀了他的旧友,杀了曾指点过他的长辈,但?封应许无法怪罪她。

    他半跪下?身,颤着手将覃娘子?双眼?合上。

    见此举动,慕容锦还有余暇调笑道?:“真是对苦命鸳鸯,这女子?虽风尘市侩,对你倒是一片真情。”

    封应许握紧刀,站起身来,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与她之情义,无关风月。”

    慕容锦的话,看低了覃娘子?。

    “阁下?可还记得天元二十二年?,玉阳郡中旧事?。”

    难道?自己曾与他有过交集?慕容锦闻言,细细思量片刻,却实在?没什么头绪,更不记得那一年?的玉阳郡还有什么值得自己记住的大事?。

    封应许并不觉得意外,他没有再多说?,只是缓缓拔出了刀,隔空指向慕容锦:“今日,我要杀你。”

    他要杀了慕容锦,为了自己,为了今日死在?这里的覃娘子?三?人,也为了天元二十二年?那些因他或直接,或间接死去的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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