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标记

作品:《含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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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转凉, 流云遮蔽。

    断断续续的小雨终于加剧,一滴一滴有力地砸落向车窗,一模一样的位置, 一样的场景和人, 但早就今非昔比。

    除了她的手指, 还是一如既往地,牢牢攥在他衣领上。

    手心潮热的汗意打湿领口, 揉出一道接一道的褶皱, 液体太多,她只好一下接一下地吞咽, 但仍旧有充沛的津液在唇上辗转, 吞咽频繁, 呼吸也变得艰难。

    傅言商手指扣住她下颌,以防她绵绵无力地垂下脑袋, 她打开齿关,因此这个吻的战线愈发被拉长,直到她受不了地呜呜两声, 他才退开。

    车内明明开了换气, 但还是燥闷得厉害,她感觉自己像一块在热水里泡发的海绵, 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渗出接连不断的热气,临近沸点, 被煮得散架。

    她喘得很剧烈,也就接个吻而已,像劫后余生, 珍珠白的新中式旗袍盘扣散落开来, 折向两边露出盈盈雪色, 他道貌岸然地将她领口整理好,视线微黯。

    没扣起来,只是搭着,银白色的金丝线做了刺绣,在光线下泛出细闪。

    “宗叔怎么还没来,”她思绪这会儿回笼一点,“那个小孩到底是哪来的……”

    “到家了。”他说。

    “到家了?!”她几乎立刻受惊,就要下车,“不是有客人吗?”

    他眼神示意:“你觉得你现在这样能下车?”

    “……”

    怪不得这个小孩,和上次那个好像。

    她在原地坐一会儿,脑子里居然走马灯似的冒出挺多画面,但是只闪过,稍纵即逝,像是哪里的街景。

    可太模糊了,是这儿吗?

    路栀抬头向外看去,听到他问:“好了?”

    理所当然以为是在说下车的事,她点点头,弯了身子正要下去,余光看到窗外的小手仍牢牢扒着,还有双眼睛贴了上来。

    来不及被吓一跳,忽然被人拦腰拖回,吻再一次更深切地压下来,入侵到她口腔深处,搅弄的意愿强烈:“我还没好。”

    ……

    她完全没想到还有第二轮,方才那些画面也被突如其来地打断到消失,他轻轻蹭着她唇珠,但旋即吻得更加凶狠,她像置身于风暴中心,分不清下一秒是和煦微风还是瓢泼大雨,被吻到后颈止不住和背后玻璃轻撞,被冷气吹到冰冷的玻璃贴上来,她被冻到下意识前倾,又送进他唇中。

    他眼皮半垂不垂,留下一条足够的缝隙看她,她眼尾又颤出一弯小小的眼泪,将落不落地挂在睫毛根,闭眼时像柔软的洋娃娃,嘴唇软,脸颊也软,当然软的远不止这些,他掌心被充满。

    ……

    傅家祖宅内。

    傅诚:“宗怀,他们人呢?”

    宗叔沉默半晌:“应该快来了。”

    “你刚刚就说快来了!现在还没个人影!”傅诚气又上来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他们现在在哪?”

    “在,在车上。”宗叔拿出手机,低声道,“要不我给少爷打个电话?”

    “哪里?”

    傅诚反应两秒:“从刚刚起,到现在,一直在车上吗?”

    宗叔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应该是的。”

    “等等,”傅诚按下他的手,“那行,别打了,我们先吃吧。”

    ……

    伴随祖宅餐桌旁的动筷声响,车内的餐点也在慢条斯理烹饪中。

    路栀在思绪模糊的边缘,又开始听到滑动玻璃的声音,到底是谁家小孩儿,怎么比她小时候好奇心还要强……

    她很想降下车窗说别看了,但被人掌心压着,无法动弹,窗户上刺啦的声音刺激耳膜,银丝线又被拨开软软垂下,早知如此刚刚还得多此一举,道貌岸然。

    吻至停止,她气喘吁吁道:“我们是不是缺席太久了?”

    稍纵即逝的银丝牵拉开距离,向下落在他指尖,他隐隐觉得事态失控,一开始并不打算这样,稳了稳声线道:“他们会先吃。”

    “真的吗?”

    “嗯。”

    他指尖动一动,玩着问:“所以我们最好是等吃完了再进去,饿不饿?”

    说实话,有一点。

    她无法低头,只好仰头看,身体折得微微向上弓起,上方是什么时候装了星空顶,绕过一圈覆盖在本该有天窗的位置,柔和的灯光此刻也变得刺眼,眼前开始有点模糊,灯带的光晕串联成宇宙银河。

    上次的雨好像比这次的要大。

    现在不过是细雨,很适合慢火烹茶,手作的珍珠奶茶弥漫出奶香气,他上下拨动树莓色的旋钮,圆弧形的指甲盖修剪整齐,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就在路栀出神时,他捏住旋钮,向外一拉——

    她忽然冷得想打喷嚏,小声像是焦急:“外面……”

    “单面玻璃,宝贝,”他安抚亲一亲她唇角,“外面看不见里面。”

    怪不得那个小朋友一直在外面擦玻璃。

    路栀说:“你去问问她在看什么。”

    “还能看什么,外面看里面一片漆黑,自然很好奇,这漆黑里是什么。”

    一分钟的奶茶煮不完,五分钟才从沸腾趋于平静。

    他低头尝了尝,咬开弹嫩的珍珠,很弹牙,糯米粉的质地又弹回原状。

    路栀推一推他,示意他还有正题:“下车了……”

    她眼里浸透得厉害,睫毛也是湿的,目光也显得迷茫,像还在状态里。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抬起手捂住,“车里没套。”

    上次她喝醉,他开的不是这辆车。

    “我本来也没想……”

    “我想。”

    “……”

    路栀推他:“走了。”

    高糖度奶茶升高血糖,提升愉悦值,在他身上同样奏效,昨晚其实没睡太久,但这会儿出乎意料地愉快,他挑了挑眉,甚至不用探:“你这样不难受?”

    ……

    “身后纸巾拿给我。”他说,“我先把手指擦干净。”

    *

    等进祖宅时,客人早已离开许久。

    从没迟到过的路栀没脸,先扎进书房假装投入看风景,过了会儿才出来,问厨房:“傅言商呢?”

    “洗手呢。”

    “……”

    她垂在两侧的手指动了动,转头在无人时握了握手心,她的手好像也有一点黏腻,刚才明明也擦过好几遍了。

    洗手间内传来声音:“宝宝,过来洗手。”

    ……感觉他不仅挑食,还很讲卫生。

    等傅诚下楼,厨师新做的菜摆在中央,两个人面对面坐得老远。

    傅诚脸上的笑僵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看起来像在车里吵架了。

    路栀低着头扒饭,从没希望时间过得这么快,爷爷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她屏息,几乎快埋到碗里。

    傅诚开口质问,还好是对着她对面的傅言商:“你们在车里吵架了?”

    “……差不多。”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傅诚一拍桌子,“多大人了还吵架?你就不能包容一点?为什么吵的?”

    门外传来铃声,是路栀点的草莓大福奶茶外卖,傅言商扫了眼,说:“探讨了一下珍珠奶茶的做法。”

    绵绵的麻薯差点把她呛得原地去世。

    傅诚怒目圆睁:“这也能吵?你想把我气死?”

    “没事爷爷,”路栀咽下之后说,“现在已经没事了。”

    傅诚:“你看吧,还是小栀懂事。”

    *

    等二人离开祖宅,某人靠在椅背上悠悠道:“好人你做,坏人都我来当。”

    路栀深切地嗯嗯两声。

    “我等下要去我姐那里,你看你是回公司,回家,还是去找井池?”

    “我就在车里等你。”

    但事与愿违,路栀刚下车,就碰到翘班的井池。

    井池远远跟她打过招呼,目送她离开后,光速窜进车内:“哥哥,今天怎么忽然来找人家了?”

    傅言商面无表情把人推开两米远:“宗叔。”

    “啊?”

    “找个袋子来,准备吐。”

    井池:“……”

    *

    路栀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再来。

    今天的小少爷没睡觉,坐在婴儿车里啃玩具,她记得之前就看过科普,说婴儿感知世界的方式,就是靠尝。

    路盈正在旁边看书,阿姨在旁边消毒玩具,严格检测小少爷的一举一动。

    路栀:“你昨天回家啦?”

    “对,正好回去拿东西。”姐姐说,“还找他们要到了你当时去美国的导游和房东,好在他们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换。”

    路栀凑近:“他们怎么说?”

    “导游说本来安排你们去中央公园,但那天你们改了自由行程,去了帕伦克街。”

    “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都快十一年了。”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他的。”路盈看着她,复述说,“因为那天在帕伦克,正好发生了枪战。”

    ……

    路栀怔住,一时间没有再问。

    路盈说:“我又问了当时的房东,她也记得那场枪战,因为离她的房子不远,能听到声音。我问她,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她说不清楚,郑阿姨没有和她说,但是枪战声响起之后不久,找三楼的她借了测温枪,也就是温度计。”

    “借测温枪之后不久,郑阿姨就带你回国了。”

    路栀一瞬间被一种劫后余生的窒息感撷住,脉搏都开始横冲直撞地加速,一颗心忽上忽下,好像与死神相距极近。

    怪不得她会害怕枪声,原来她和傅言商十七岁时遇到的,极有可能是同一场。

    心脏像泡到一片海水里。

    她问:“美国持枪抢劫案多吗?”

    “很常见。所以后来妈没让你再去过美国了。”

    她长长舒出口气,瘫坐在沙发上:“我肯定看到现场了,看到了所以被吓到,然后发烧,郑阿姨怕家里人怪罪,就立刻带我回了国。”

    路盈的猜测也是这样:“这样的话就能说得通了,如果你能想起来,就更清楚了。”

    她最近得到些苗头,眼前也偶尔闪现过片段,不知道是不是有关于这件事情,她猜测大概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大脑为了自保删除掉了那段记忆,否则会对年仅十岁的她带来巨大创伤,于是抹去之后只留下了对声音的本能恐惧,要想起来,估计还是得被刺激一下。

    路栀循着事件去回忆,太阳穴开始被牵得隐隐作痛。

    路盈拍拍她:“没事,到时候慢慢恢复吧,用力想头会很痛。”

    她总感觉自己要说什么,但很快被姐姐打断:“对了,我在我房间正好翻出一个这个,是不是你的?”

    一只极其精巧的搪瓷珐琅音乐盒,色彩浓郁复古,宛如油画,雕花镜窗包裹四周,细腻生动,拨开开关,镜窗会缓缓打开,露出中央一只正在弹钢琴的兔子来。

    她记得,这是她小时候第一次学会钢琴,妈妈送给她的礼物。

    意大利的纯手工定制,她自收到起就爱不释手,将兔子搁在中央,雕花窗就会开始旋转,正上方的金属花瓣也会缓缓绽开,她一度走哪带哪,把那个玩偶就放在最靠近右手的口袋,晚上睡觉也要放在枕边。

    很久没看到了,原来在这里。

    “我后来找过好多次,”她说,“一直没找到,还以为弄丢了。”

    路盈笑:“估计是哪次你带到我房间里来玩,忘记带走了,我也没看到。”

    路栀拨下开关,思绪忽然游走至车上傅言商拨弄的样子,连忙摇摇头,将思绪重新聚集到面前,猜到有可能会打不开,但出乎预料地,居然还有电。

    音乐盒开始旋转,镜窗随旋转展开,却始终没有声音。

    等窗户全部打开,她才发现,里面的小兔子已经不知所踪。

    “里面的东西没有了吗?”

    “什么东西?”路盈说,“我拿到就这样了。”

    那可能是被她弄丢了。

    “只有把兔子放进去,才有声音出来。”她忽然很好奇自己当年存在里面的是什么声音,年岁久远,已经快要不记得了,“没事,我再买一个。”

    好在这个品牌百年传承,仍然健在,只是价格极高,卖的也是整套。

    路栀在官网上下单了一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送到。

    等到了之后,她把新的兔子放进旧盒子,就能听到之前存的声音了。

    印象中好像是她学会的第一支钢琴曲,很有纪念意义。

    好遗憾那时候都没有留存。她想。

    *

    话题顺利引渡到小时候的玩具上,她和路盈聊了好久,走时还颇为不舍。

    回去的车上多了个人,她一上车就听到井池的叽叽喳喳,见她来了,井池抬手打招呼:“嫂子,不介意我去你家蹭饭吧?”

    路栀:“当然可以。”

    傅言商:“你在外面订不到餐厅?”

    “看着别人我吃不进,”井池深情地说,“哥哥,只有看着你我才有食欲。”

    傅言商还没开口,前面宗叔递过来一只黑色垃圾袋。

    井池:“……”

    井池勃然大怒:“没必要吧!他刚也没真吐!!”

    有井池的一路格外热闹,甚至热闹到了吃饭,在饭桌上,井小少爷三两杯酒下肚,哭得好大声,路栀这才知道,原来他蹭饭的原因是因为又贩剑所以被老婆赶出了家门。

    井池抽抽噎噎:“今晚可能要在你们家借住了。”

    “想都别想,”傅言商拿出手机,“我给你订酒店。”

    井池抬手制止:“一定要跟我这么见外吗?”

    “嗯。”

    “……”

    结果刚吃完,晚上的茶喝到一半,接到老婆一通电话,脆弱的井小少爷又哭了:“老婆,我在外面流离失所,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我要变成失足少男了……”

    傅言商在一旁拆穿:“你跟少男的年龄还是有一定差距。”

    井池立刻起立:“喂老婆!不是,我没在傅言商家,你听错了,没人收留我,我没吃香喝辣,真的没有,老婆,喂?喂?”

    最后一道电话声,结束在井池摔门而出追老婆的步调中。

    路栀看着他的背影,由衷感叹:“他每天都活得好精彩。”

    “精神病人的人生一般都精彩。”傅言商给她递了杯茶,“喝不喝?”

    路栀:“会失眠吗?”

    “第六道了,不会。”

    喝完茶,他们回到房间,路栀先去刷牙,等出来时,发现他正在床头柜的抽屉前,似乎在检查什么。

    “该买新的了。”

    他表情端正,路栀还以为是什么生活必需品,或是重要事项重大决策,才能匹配得上他特意的一项行程,然,走过去,发现是之前在超市买的那什么……只剩一盒了。

    路栀:“……”

    不过,怎么就只剩一盒了?

    她记得他买了好多……

    这会儿断断续续的片段跳进脑海。

    悬崖落地窗时用掉一盒,还有在路家的客房、顶楼的温泉池、过生日的烟花、「傅老师」教她亲手戴,不管是三分之一、三分之二,抑或三分之三,每次都端端正正一板一眼地用掉一盒,他在这方面真是不亏待自己。

    当时买了七盒,路栀并不知道,有一盒被放进了她喝醉那天的车里。

    路栀就在原地站了会儿,等他转头看过来时,瞬间装作没看到一般闪回浴室,开始洗澡。

    洗完澡已经是一小时后,她擦着头发走出,看见床前的地垫上,两个熟悉的箱子摆在一旁,傅言商正在利落地洗牌。

    熟悉的老朋友,熟悉的飞行棋。

    路栀:“你怎么又拿出来了?”

    “睡前游戏,”他说,“有助于增进感情。”

    “……”

    路栀擦着头发坐下,抽了张卡牌:“别摇骰子了,没意义,速战速决,直接抽卡。”

    “……”

    她牌正对着他,问:“写的什么?”

    傅言商:“你的老朋友。”

    “嗯?”

    “手铐。”怕她想不起来,他甚至提醒,“你在度假山庄玩过的。”

    ……

    …………

    他摊开手掌,示意她把手伸过来,路栀念头一动,眼睛眨了眨。

    傅言商:“怎么?”

    “我铐你,可以吗?”

    她很少提这样的要求,他略一抬眉,很大方:“当然可以。”

    没擦干的发散在她肩上,深深浅浅地洇开星星点点,他抬手将她头发拨到一边垂落,当然,也趁她弯腰时领口敞开时看了些不该看的,挑了挑不该挑的。

    路栀啧一声,把他手拷进去,竟然显得如此地顺理成章,她将另一边拷在小茶几的桌腿上,然后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好了。”

    “开始?”

    她凑上去,带着沐浴露甜香的气息就洒在他喉结尖,路栀亲了一下,又凑到他耳边,湿掉的头发沾上他干燥的衣领,也被一并带得濡湿。

    他的耳垂下缘有颗浅色的痣,路栀学他惯用的方式含弄,舌尖碰到他那颗小小的痣,咬了咬,很明显感觉到他气息浑浊起来,膝盖下,有什么正在苏醒,并且已经醒了好一阵儿。几乎从她靠近就开始明显。

    她膝盖往下压了压,手指点在他后颈上,然后用她能控制的最轻柔的声音开口——

    “我走啦,要去吹头发。”

    ……

    …………

    傅言商神情震动地看着她:“……………………”

    几乎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被人摆了一道的表情,她没忍住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明媚又生动。

    但是还没结束,她又伸出手,摁住他喉结,他难受地蹙了下眉,吞咽时喉结滚动,再度从她手中跳出,她学他那样拨弄着,但是很遗憾,应该还是被他爽到了。

    好了,路栀起身,脸颊碰了下肩膀,用很撒娇的语气说最绝情的话。

    “这就是我要给你上的第一课。”

    她亲了下他,然后说:“不要相信女人说的话。”

    作者有话说: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就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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