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竖柳巷

作品:《雀奴

一秒记住【3q中文网 Www。3qd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南邑文官在朝堂中和傅九襄势如水火,以覃隽为首的官员们甚至联合了辟雍的年轻学子,百名学子联名上书,痛骂傅九襄败坏礼乐、实乃南邑之败类。
    辟雍是顺帝一手创办的国子学,其中的学子皆是南邑贵族子弟,日后入仕皆会承袭家中长辈的官爵,如若当朝百官是南邑的栋梁,那辟雍中的年轻学生就是南邑的地基。
    傅九襄一朝上位,别的什么都没做,倒是先把地基和栋梁给得罪的干干净净。
    “陛下,宗正来了。”福鹤知晓此刻傅九襄和顺帝都不畅快,脚步轻盈,生怕在高堂镜中惹出多余的动静。
    “宣他进来吧。”
    傅九襄收敛了先前的懒散,在见到白俞后老老实实行了个礼,“见过老师。”
    白俞乐呵呵地瞧着傅九襄,下巴上的络腮胡都快活地翘了起来,“近日朝中纷杂,定北王倒沉得住气,果然北疆五年,小王爷性子沉稳许多啦!”
    这话里头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这臭小子,装模作样是把好手,白卿可别被他骗了,他滑头的很。”顺帝瞪了傅九襄一眼。
    他十岁进宫,正处于启蒙的年纪,但他身份尴尬,父王谋反被杀,他总不好大喇喇地跟着三位皇子进上书房听课,顺帝看不下去他每日在宫中招猫斗狗,便找来了朝中元老宗正白俞教傅九襄读书。
    宗正白俞乃是先帝时期的状元,文采过人,教不过十岁的傅九襄绰绰有余。
    不过,这一教,白俞觉得活生生他少了十年的寿数。
    也不知怎么回事,十多岁的傅九襄淘气的不像话,白俞让他写字,他就将书帖藏起谎称丢了以此逃过当天的课业白俞让他在书房中静心看书,傅九襄就趁着盛暑午后人犯困,偷偷在白俞的脸上画王八,并且用小剪子替他修剪那一撮他最宝贝的胡子。
    傅九襄在宫中的那几年,和白俞斗智斗勇,书房中常常是鸡飞狗跳,年过半百的老先生被傅九襄气的差点厥过去。
    往事不堪回首,若是旁人此刻见到昔年被百般捉弄的恩师,此刻估计尴尬的都要打个地洞藏起来,然傅九襄可不是常人,他笑眯眯地看着白俞,弯着眉眼,脆生生道:“老师您这胡子长得不错啊!”
    宗正摇头,还是记忆中那个玩世不恭的小王爷,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随即看向顺帝,躬身道:“陛下,如今定北王任职二品侍郎,挂在细柳营之下,这第一步虽说迈出去了,但朝中官员以及辟雍学子却是意见纷争不断,若百官心意不齐,日后政令恐会难以施行。”
    “白卿所言极是,定北王能入朝堂不易,北疆兵败案一日不水落石出,百官对定北王的偏见便一日难除。”
    “陛下,小王爷回都不久,且又是以代罪之身进入朝野,文官们对此有意见是人之常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化解两方恩怨,还需从长计议。”
    顺帝听后,冷哼一声,他不争气地看了一眼傅九襄,“朕让你好好待在定北王府中,你老老实实地不就没这么多事了?还带着老五一起去喝酒,怎么,烛都的酒就如此让你爱不释手?”
    “陛下所言极是!臣久待北疆蛮荒之地,一时被烛都的热闹繁华迷了眼,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顺帝被傅九襄这吊儿郎当请罪的模样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这人从小就这样,一犯错,就立马乖顺地过来请罪,什么装乖讨巧的话就像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傅九襄年少时的眉眼比如今还要柔软几分,那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你,什么火气都没了,顺帝每次都被他那副乖顺给骗了,等到了第二日,傅九襄该捣乱捣乱,该犯错犯错。
    那几年,皇宫中没几天安静日子,顺帝处理完朝政,跟前最多告状的就是定北王又惹事了,今日打碎了哪位娘娘殿里头的琉璃瓦,明日捉弄了哪位小皇子。
    后来,傅九襄去了北疆,这偌大的皇宫,仿佛一夜间安静了下来,再没了从前的热闹。
    “你这臭小子,尽给朕惹事。”
    傅九襄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了高堂镜中那扇半掩的窗子外头,庄严肃穆的宫墙上挂着剔透的冰柱,这宫中的景色仿佛年年岁岁都未变过,岁月不过常常催人老。
    “陛下,此等琐事微臣会处理好的,您不必为此烦心。”傅九襄眼神挪了回来,神态自若。
    顺帝下意识说了一句,“你可别像从前那样见谁不顺眼就给去套个麻袋,这传出去太丢人了。”
    傅九襄:“……”他这么大人了,怎么可能如此幼稚
    “小王爷大啦,不会像儿时那样没分寸,就算是套麻袋揍人,肯定也会找个没人影的地儿,不会有人瞧见的。”白俞笑着摸了一把胡子,优哉游哉。
    傅九襄有点心累,他的老师和皇伯伯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在出宫回府的路上,傅九襄随口将此事说给了青山听,谁承想青山听完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主子,这几日您出府见人务必将小的带上,免得惹是生非。”
    傅九襄哎了一声,抬脚就踹了青山一脚,“你这臭小子,说什么混账话编排你主子呢!”
    青山闷笑,毕竟傅九襄做过的荒唐事太多了,他得先提前防着才行。
    出宫后,原本还算晴朗的天骤然变暗,傅九襄骑着山鬼,在烛都马道上晃悠,玄武大道他是不准备再去了,就因为他那夜在玄武道上骑马疾驰,文官到今天还捏着这一点上奏将他骂个不停。
    傅九襄就想不明白了,那些文官是不是人手一副千里镜,每天就瞅着他做了什么事,然后马不停蹄地弹劾他。
    轰!
    天边响起一声闷雷。
    廷尉寺偏堂中,苏知玺穿着一身白衣,端坐在条案前,宽大的衣袍下手腕游动,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响,条案摆放在窗边,微光透过竹帘,将苏知玺笼住,远远望去,那道身影就像是九天下来的仙人落入凡尘。
    不远处,两名廷尉监凑在一起小声交谈
    “哎,那就是苏家大公子,不知他怎么想的,竟然进了咱们廷尉,真是高门子弟不知人间疾苦,想去哪儿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丞相的独子,那可不是要星星给星星,别说咱们昭狱了,苏家的人想去哪不行啊。”
    这话里头一股酸气。
    苏知玺在烛都城中实在是名声太大了,貌比西子的容貌,权势滔天的家世,再加上他常年深入简出,坊间有关他的话本子都快写烂了,如今他骤然进了廷尉寺,里头外头蜚短流长,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苏家大公子是为了日后平步青云做铺垫,毕竟有一个丞相父亲,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如今不过是将廷尉寺当做了跳板历练。
    也有说大公子是为了体验官场乐趣,才挑了个清闲的廷尉寺,毕竟烛都若无人命大事,廷尉寺可是一个拿俸禄、嗑瓜子看话本的清闲去处。
    更有甚者,竟然还编排出了苏知玺的风月事,说他从前居与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频频出入众人眼前,那是因为大公子已有了心上人,如今种种举动,皆是为了聘娶心上人。
    “你说,那流言是真的么?”
    “什么流言?”
    两位廷尉监窃窃私语,其中一位胆子大些,直接说道:“就是烛都城中都在传,这位公子哥是为了心上人才入朝为官的……”
    “你可别逗了,就苏家大公子谪仙似的人,瞧着就冷心冷欲,且就算他是为了心上人入朝为官,这苏公子去哪儿不好?来咱么没油水、没前途的廷尉寺做什么?”
    “这倒也是……”
    谈论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就在这时,苏知玺抬头,浅笑道:“这位小哥,可是到了下卯的时辰了?”
    “是……是……”
    苏知玺起身,理着衣袂,朝目瞪口呆的两位廷尉监笑笑,“苏某才疏学浅,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望两位小哥多指教,廷尉寺清静,近日读往年卷宗只觉得南邑历史源远流长,实属有趣,苏某从前闭门甚少外出,如今年岁渐长实在不想做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闲人,若在廷尉寺打扰了两位,还望多多包容。”
    美人细语,声如玉珠,那两位廷尉监听得心都酥了,飘飘然地目送苏知玺出了廷尉寺。
    果然是烛都第一美人啊……
    今日苏知玺吩咐松童去了别院,下卯后天色阴沉,苏知玺走在烛都官道上,走到头,左拐,进了竖柳巷。
    这竖柳巷也是烛都有名之地,竖柳巷中有书馆百户,各式各样的书馆酒坊藏匿在长巷中。
    若说烛都的玄武大道是高门子弟的销金窟,那这竖柳巷就是烛都清流书生的清谈地。
    北有朱雀道,南有竖柳巷。
    烛都往北是纸醉金迷笙歌靡靡,贵族子弟谈笑掷千金,朱雀大道上走一遭,便能看尽南邑的繁华奢靡而往南却是南邑的风骨脊梁,士大夫们把酒言欢,无论白天黑夜,都能听见文人墨客聚集一堂,醉酒高歌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其犹未悔。
    南邑的浮华腐烂与清流干净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竖柳巷就像是淤泥上的最后一层遮羞布,文人们在腐朽的制度与崩坏的礼乐中找到了寄托,于是乎日月同长,明暗相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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