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捉虫)

作品:《侯爷的打脸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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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延光进了荣安堂的时候苏绿檀正坐在门口打络子被他吓了一跳。
    把手里的丝线珠子都扔到笸箩里苏绿檀迎上去道:“今日怎么回的这样早?”
    钟延光怪道:“今日不该早回么?”
    苏绿檀自然而然地挽着他的手臂往屋子里走嘟哝道:“府里上下都知道你今儿进宫了我打量你今天不回来的。”
    钟延光顾着听苏绿檀说的话去了也忘了把手抽出来,问道:“怎么府里上下都知道了?”
    苏绿檀道:“老夫人宣扬的呗。听说好多位大人都进宫了,那些诰命夫人们有的上午就已经派人来府里把帖子下到千禧堂了。然后就都知道了。”
    钟延光扯了扯嘴角。她不是还不知道他升了什么官吗?
    苏绿檀坐在罗汉床上,主动先放开了手,端起茶杯道:“你就这么回来了老夫人没派人拦你?”
    钟延光这才解释道:“下午和两位皇子一起去了骑射场身上脏了,预备洗浴了先去见太夫人再见母亲。”
    苏绿檀吸了吸鼻子道:“难怪说闻到了一股味道。”
    钟延光面颊微红有点儿尴尬大男人嘛骑马跑了那么久,总会有些汗臭味儿的。
    苏绿檀瞧着钟延光神色不大自然上前去再次挽着他的手,笑了笑道:“夫君还是那么有男人味儿比文弱书生可有魅力多了。”
    钟延光低头瞧着苏绿檀的手环在他的臂弯里,一点儿嫌弃的意思都没有。
    苏绿檀推着他往里走,道:“是回来拿衣服的吧?走,我给你挑去。”
    两腿不自觉地就往前迈出去了,钟延光一路被推进了内室。
    苏绿檀蹦蹦哒哒走到柜子面前,驾轻就熟地打开中间的抽屉,挑了一件有暗纹的玄色束腰长袍。
    抖落开比划在钟延光胸口前,苏绿檀道:“这件还是今年春天新做的,就穿过两回,就这件吧,看着精神。好不好?”
    钟延光盯着苏绿檀认真的眉眼,道:“好。”
    苏绿檀又给他找了贴身的衣物出来,全部搭在手臂上,道:“你衣服脏了,我替你拿去浴房,顺便让丫鬟给你烧水,你等着。”
    钟延光乖乖地站在原地,看着苏绿檀欢快的脚步和窈窕的背影,嘴角抿了个笑,半天才淡下去。
    过了没一会儿,苏绿檀就回来了,她拨帘进来,微微弯腰,低着脑袋,又直起身子,姿势像美人出浴,露出水面一样。
    钟延光看的愣了神,直到苏绿檀喊他坐下等,才回神过去坐下。
    两人一起坐在榻上,苏绿檀笑吟吟道:“太夫人知道夫君升官了,肯定高兴死了。一等上任,皇上的赏赐来了,还得开祠堂祭祖呢。”
    钟延光眉眼略弯,继续听着苏绿檀愉悦道:“老夫人肯定也高兴的,还有大伯母和弟妹,钟家人都高兴。”
    “那你呢?”钟延光突然问道。
    苏绿檀抬眸看他,眨了眨眼,泛了个笑容道:“我也高兴呀。”
    钟延光淡淡地“哦”了一声,既然高兴,为何还没问他到底升了什么官。喝了口茶,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苏绿檀托腮,也不笑了,歪着头问道:“夫君,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钟延光道:“不是。”
    苏绿檀追着他的目光,问道:“不是很高兴?还是不是不高兴?”
    钟延光放下茶杯,道:“高兴,当然高兴。”
    苏绿檀轻哼道:“骗人,你开不开心,我看得出来。”
    钟延光抿着唇,没做声。
    苏绿檀眯眼笑着凑过去,仰面看着他道:“是不是因为我没给你奖励,所以不开心呀?”
    钟延光移开眼,道:“胡说什么。”
    苏绿檀眼波流转,把额边的碎发拂去而后,声音娇媚道:“其实我给夫君准备了贺礼的。”
    眉头一抬,钟延光问道:“是什么?”
    苏绿檀笑道:“准备了两样,不过只能送一样给夫君,至于送哪一样,得看夫君升的什么官了。”
    钟延光眉眼展开,从容淡定道:“品级上倒也不算升了,还是正三品,在左军都督府任佥事。”
    “呀?!”苏绿檀惊呼一声,道:“左军都督佥事?”
    钟延光转眼看她,道:“你知道?”
    苏绿檀道:“管着我们金陵的卫所,我如何不知?这职位只能是世官任职吧?说来倒是合适。虽然还是正三品,却与指挥使是不同了。”
    钟延光双眸微亮,道:“对,职位虽是流官,不可世袭,但只有世官能任职。”
    苏绿檀笑道:“以前在金陵,金陵卫所的大爷们在我家酒楼里还得捧着呢,这下好了,哈哈,我的夫君是左军都督佥事,正好管着他们呢!”
    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钟延光道:“这个官职你可还满意?”
    苏绿檀笑眯眯道:“满意满意。夫君闭上眼,我去把东西拿给你。”
    这种前奏……钟延光有点发怵,他仍睁着眼,道:“你直接拿出来就是。”
    苏绿檀噘嘴道:“你看着就没意思了,闭上闭上嘛。”
    钟延光狐疑地盯了苏绿檀一眼,含着点警告的意味,才肯把眼睛闭上,正襟危坐道:“快去拿吧。”
    苏绿檀起身,朝妆奁那边走了两步,拿起一个小瓷盒,捡起一颗梅子塞到嘴巴里。走到钟延光跟前,俯下身,将梅子含在口中,低头就吻了上去。
    苏绿檀舌头抵着梅子,把东西渡到钟延光的双唇之间,还坏坏地用舌尖舔了他的牙齿。
    软软的舌头从钟延光唇齿之间游过,酸酸甜甜的味道从嘴里蔓延开,这感觉太猝不及防了,猛然睁开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含笑望着他。
    苏绿檀一看到钟延光的眼睛睁开了,便赶紧跳开一步,疾步往门口跑去,躲在帘子后面,探了个脑袋进来,道:“夫君若是做个七品小官,一双新鞋做贺礼也就够了。但夫君实在是太厉害了,年纪轻轻就凭自己的能力做了五军都督府的大官,蛮蛮不知道送什么好,只好把蛮蛮对夫君的崇拜和爱都给你。”
    说完就缩回去了,在帘外留下一句:“夫君不准嫌弃!我先去一步太夫人院里啦!”
    苏绿檀这才彻底溜之大吉,躲去永宁堂。钟延光就算要掐死她,也总得顾及点儿太夫人的面子吧!
    内室的钟延光怔了片刻,把整颗梅子都含在口里,什么都来不及说,抬手抚了抚唇,便起身去了浴房。
    一双新鞋啊,他也想要的。
    守在外面的夏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没看错吧?侯爷好像在笑?!
    夫妻二人在永宁堂碰面的时候,苏绿檀胆怯的很,都没敢看钟延光。
    太夫人注意到二人之间的暧昧气氛,也没点破,问了钟延光好些话,听他交代了一些要紧事,便爽朗地笑了几声,道:“明日我同你母亲说宴客的事,过几日你休沐了,就开祠祭祖!”
    苏绿檀道:“太夫人,我跟侯爷还想请自家人吃顿饭,近来螃蟹肥,您若不怕闹腾,也一起去热闹热闹,好不好?”
    太夫人慈和笑道:“好,说来我今秋也没沾过螃蟹。”
    苏绿檀见罗氏答应了,双眼发亮道:“明天是个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明日好不好?”
    太夫人道:“好,都随你们,到了时候着人来请就是。”
    苏绿檀挨着罗氏撒了娇,软绵的声音像一只小猫,太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语气温和道:“你婆母那里还得着人去一趟。”
    正提起赵氏,她人就来了。
    钟延光在荣安堂跟苏绿檀腻歪一阵,又沐了浴先过永宁堂来,赵氏早就在千禧堂里按奈不住了,就自己主动到了这边。
    赵氏是个憋不住话的人,朝罗氏请了安,便对钟延光问东问西,问他升到什么职位上。
    钟延光道:“左军都督佥事。”
    赵氏忙追问道:“是几品的官?从二品还是正二品?”
    钟延光道:“还是正三品。”
    赵氏不大满意地啧了一声,低声道:“这不等于没升么?”复又问道:“佥事是做什么的?指挥使好歹还带着兵,神气体面,要不让皇上再把你调回去?”
    钟延光扯了扯嘴角。苏绿檀也憋着笑。
    罗氏没好气地瞧了赵氏一眼,责备道:“不懂就别胡说!调回去,你说调就调?有功夫回去多读读书!”
    几十年都没怎么读书,赵氏嫁到京城没被少嘲笑过,这是她的痛脚,眼下又被罗氏当着儿子儿媳的面斥责,绞着帕子不乐意道:“朝廷里那么多官,儿媳哪里各个都知道清楚?好歹阁老们认不错就是了。”
    罗氏瞪了赵氏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出口。”
    要不是家中与外面走动不多,罗氏年纪又太大了,她都不放心把内宅的事交给赵氏。
    赵氏不高兴了,指着苏绿檀道:“我就不信她也知道!”
    无辜被牵连,苏绿檀看着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坦然道:“不巧了,儿媳知道。”
    赵氏甩个眼刀子过去,道:“就算你知道,那也是持誉提前告诉过你的。”
    钟延光没忍住回了嘴,道:“我没告诉她。”
    赵氏不服气道:“那她怎么知道?”
    苏绿檀扬眉道:“我多读书呀。前有十二朝,每官制都不同,大业多承前朝旧制,后因时事变动,朝廷也都颁有律令公文,多关注一些,自然而然就知道了。何况夫君下辖金陵卫所,我出生生长之地,自然知道的更加清楚。”
    赵氏竟无言以对。
    钟延光看向苏绿檀的眼神也多了些赞许之色。
    罗氏也笑道:“多读书是好事,女子聪慧明智了,于家族和睦大有裨益。”
    钟延光看了看母亲和媳妇,太夫人说的再正确不过了。古人说娶妻娶贤不是没有道理的。
    赵氏气鼓鼓的,罗氏也不想继续落她颜面,便开口提了宴客的事。
    赵氏虽然有些恼了,到底还是拎得清轻重缓急,一心一意同罗氏一起商量起宴客的事。
    大体上商议定后,罗氏道:“这回不比从前,来客众多,你一人忙不过来,指望三房不如指望自己的儿媳妇,就让蛮蛮替你分一些忧吧。”
    赵氏心头一紧,道:“这……”
    在钟家,赵氏最感到踏实的就是内宅之事全部由她抓在手里,如今按照罗氏的意思,竟是要她放权了?她很不高兴。
    苏绿檀更不高兴。
    上上下下多少号人,外来宾客不知几何,应付起来不知道多累人。而且宴客花的都是钟府总库房的银钱,苏绿檀绝对不会动一分一毫别人的钱。
    怎么说都是亏本的买卖。
    苏绿檀眼看赵氏比她还不开心,先一步开口,体贴道:“太夫人,孙媳妇不经事,怕是帮不上什么大忙。婆母若实在没有人手,把我几个聪明的丫鬟借过去使一使便是。”
    赵氏松了口气。
    罗氏心疼地看向苏绿檀道:“正是不会才该好好学。”转念一想,又道:“罢了,你们都还年轻,等有了孩子再学不迟。”
    赵氏又提不上气儿了,等苏绿檀有了孩子,钟延光肯定一门心思扑到孩子身上,然后内宅也不归她管了?这不是人财两空了?
    罗氏懒得搭理赵氏这点小九九,只疲惫地冲她挥挥手道:“也就这几天的事了,你快回去忙着吧。”
    赵氏胸口突突跳着,应了一声起身行礼,便回去了。
    罗氏瞧着剩下来的夫妻两个,对钟延光道:“持誉你先回去罢,留蛮蛮陪我说说话。”
    钟延光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便也行礼退下了。赵氏的小算盘,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等人走了,罗氏爱怜地看着苏绿檀,朝她招招手道:“傻孩子,还不过来。”
    苏绿檀慢慢地走过去,挨着罗氏坐,靠在她的肩头,撒娇道:“太夫人。”
    罗氏拉着苏绿檀的手道:“你这蠢笨的丫头,不趁着我在的时候把内宅庶务抓在手里,将来有得苦头你吃!”
    眼圈微红,苏绿檀轻哼道:“太夫人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罗氏拍拍苏绿檀的手背道:“这回宴客你先从旁协助,等以后有了孩子,替孩子办满月的时候,我肯定不让持誉亏待你。你婆母管理内宅是不错,严谨有序,眼界终究是低了些,钟家的门面,以后还得你们两口子来撑。”
    苏绿檀脑袋直点着。
    罗氏笑道:“好了,回去吧,持誉今日心情不错,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苏绿檀咧嘴一笑,行礼告辞。
    出了上房,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苏绿檀走到千禧堂院门外,钟延光就等在外边,立在门口挺拔如松。
    苏绿檀紧张地走过去,心道这不是要专门堵她,清算那个吻的账吧?勉强笑着问道:“夫君特地在等我呀?”
    钟延光往回荣安堂的方向转了个身,道:“想问问你,祖母对你说了什么。”
    苏绿檀与他比肩而行,低头看着地面答道:“就是嘱咐我,多对内宅庶务上心。”
    钟延光微颔首。
    夫妻二人一路走回去,苏绿檀生怕钟延光责问她偷吻的事,也没敢说话,忐忑地沉默着。
    走了这么半天,钟延光耳边安静的不得了,倒是有些不习惯。但想到赵氏心胸狭隘,苏绿檀是定南侯府的正经夫人,嫁进来半年都没学着管家,说起来也是委屈,难过也是正常的。
    回到荣安堂,一直到二人上桌准备开晚膳的时候,苏绿檀都没再主动说话。
    钟延光举起筷子看着一桌子的菜,也不知道从哪一盘开始下手,收回筷子安慰苏绿檀道:“你是侯府的夫人,就算不管内宅,你也还是正经主子,再怎么样都是。”
    苏绿檀茫然地抬起头,这么没头没脑地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迷糊了好一会儿,苏绿檀忽然明白过来了,欢笑道:“夫君是在关心我吗?”
    钟延光夹了一筷子的蔬菜,没有答话。
    苏绿檀用筷子夹住钟延光的筷子,道:“夫君。”
    钟延光抬头看她:“不是,我就是随口……”
    苏绿檀打断道:“你夹的是鹦鹉菜,你从前不喜欢吃鹦鹉菜的。”
    钟延光一愣,颜色如常地把鹦鹉菜夹到碗里,道:“时蔬吃一些对身体好。”
    苏绿檀嘴角勾起,夹了小半盘鹦鹉菜到钟延光碗里,道:“那你多吃点,身体棒棒。”
    钟延光:……
    饭罢,钟延光回了书房,苏绿檀则把明日吃酒的事吩咐了下去。
    次日是个好天气,千里清秋,秋雁行空,园子里尚有孤花片叶,后山郁郁苍苍,凉爽舒适。
    半上午的时候,苏绿檀已经穿上了一身银红缂丝大朵簇锦团花牡丹百褶裙,耳坠南珠,梳着高高的牡丹髻,头上簪着钟延光送的羊脂玉喜上梅梢的簪子,两边各一支金掐玉双头曲凤步摇,步摇上缀着珠玉流苏,脑袋一侧,流苏扫颊,活泼娇媚。
    夏蝉取了一朵通草牡丹花进来,簪在苏绿檀鬓发之间,一时间看的呆了,笑赞道:“可真是人比花娇,天然好颜色,不需上妆了。”
    苏绿檀唤了冬雪进来,也笑道:“上点儿淡妆更好看。”
    冬雪便着手给苏绿檀化淡妆,薄薄施粉,微微涂朱,淡扫蛾眉,最后朱晕耳根,不胜娇羞。
    两个丫鬟被苏绿檀美得挪不开眼,苏绿檀揽镜自照,一切妥帖了才算满意,她起身问道:“螃蟹跟酒菜可都准备好了?”
    夏蝉禀道:“苏妈妈昨儿就让人准备了,早上来传话说,挑了三十斤螃蟹,都是二三两一只的,酒跟菜大厨房早起也备上了。”
    苏绿檀微笑道:“那就好,咱们先去园子里瞧瞧。”
    留了几个丫鬟看着院子,主仆三人一起去了花园的花厅里。
    花厅的暖阁里,吴氏正在里边儿安排丫鬟摆好桌椅,她穿着碧青色的挑线裙,头饰简单,干净素雅。
    苏绿檀上前去亲热地打招呼,她问道:“妹妹问过大伯母没有,她可会来?”
    吴氏摇摇头,笑道:“婆母不来。”
    大房老夫人韦氏除了没有削发,一颗心早已遁入空门日夜常伴青灯,深居简出,节俭朴素。也就中秋和年夜饭的她会出来走走,全蟹宴这种酒席,苏绿檀其实也猜到她不会来了。
    苏绿檀笑道:“时候还早,我去荔香院瞧瞧。”
    吴氏道:“这时候婆母诵完经要歇会儿了,你去正好正好陪她说说话。”
    苏绿檀“嗯”了一声,把两个丫鬟留在这儿帮忙,便去了荔香院小佛堂里。
    韦氏穿着一身素色袍子,形容清瘦,面色略黄,头发简单地梳起来,只用木簪挽着。
    苏绿檀提着裙子踏进门槛,淡笑喊道:“大伯母。”
    韦氏从椅子上起来,她个子也高,站起来同苏绿檀一般高,回以一笑,道:“听泽哥儿媳妇说你们今日要吃酒,怎么得功夫来我这儿了?”
    苏绿檀走过去挽着韦氏的手,扶着她坐下,道:“还未开席,想着许久未来见您,过来瞧瞧。”
    韦氏浅笑道:“我这儿有什么好瞧的,快快玩你们的去吧。”
    苏绿檀从台子上取了三炷香,放在蜡烛上点燃,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祈愿夫君安康,太夫人长寿,阖家欢乐,便上了香。
    从蒲团上起来之后,苏绿檀才笑着回话说:“本是为夫君平安归来才闹一场,少不得到大伯母这儿来讨个福气。大伯母,我这就走啦,您多多保重身体。”
    韦氏点点头,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容。
    人走后,韦氏盯着香炉的三炷香,对身边的妈妈道:“她是个聪明心善有悟性和佛缘的人,持誉是个有福气的。”
    伺候的妈妈也低头笑了笑,韦氏一向待谁都淡淡的,对苏绿檀倒是有几分青睐。
    苏绿檀重回花园的时候,三房的几个也都来了,吴氏的丈夫钟延泽早起在书房读完书,也赶了过来。
    钟延泽眉眼颇似韦氏,淡然儒雅,长身玉立,因先看到廊下的苏绿檀,便过去行礼打招呼,道:“嫂子好。”
    苏绿檀扭头一笑,道:“三弟来了,快进去坐。”
    钟延光进暖阁走到桌前,又先后向刘氏和房氏打了招呼,语气比方才冷了许多。
    刘氏不大高兴,指责道:“读书人怎么也不讲长幼有序了?长辈在屋里坐着,哪有先给同辈打招呼的道理。”
    好好的日子这样挑事儿,苏绿檀头一个不答应,她也跟着进了暖阁,往刘氏和房氏那边看过去。
    二人今天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刘氏上了年纪不提,已是人老珠黄,花败之期。房氏倒还年轻,穿着桃红的裙子,只是生育不久,身材还肥胖臃肿,颜色失了几分,即便刻意描画,却仍比不上苏绿檀娇媚可人。
    苏绿檀走到桌前,秀眉微蹙,道:“婶婶是不是还要给我们讲一讲尊卑?”
    苏绿檀是一品诰命夫人,刘氏是个什么?不入流的七品武将之妻,连个诰命都没有。要讲尊卑,她还得向侄媳妇低头呢。
    这一下,刘氏表面总算老实了,心里却还不大舒服,暗地里掐了房氏一把,转移话题道:“延轩怎么还没来?”
    房氏目光一滞,道:“他说要回来的,估摸着快了吧。”
    刘氏又问道:“延轩这几日不是闲赋在家,今早出去做什么了?”
    房氏笑道:“这两日宝哥儿睡的不大安稳,奶娘说孩子没事,二爷就给宝哥儿求辟邪的红绳去了。”
    提到了孩子,吴氏倒是听的仔细。
    刘氏挑眉笑道:“延轩待你们娘俩就是好。”话锋一转,望向苏绿檀道:“绿檀,听说这些日侯爷都很忙,日日宿在书房,都不回荣安堂了啊?”
    单单提起钟延光这事倒也没什么,拿出来跟钟延轩两个比较,就很打脸了。
    不过苏绿檀从来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人,她娇娇一笑,到吴氏身边坐下,道:“侯爷立马要到五军都督府上任了,哪有不忙的?能者多劳嘛,无能的人总是要闲一些。”
    刘氏面色一僵,笑都笑不出来了,她的儿子没出息哪个不晓得?还用苏绿檀特特提出来说?
    房氏作为三房媳妇,肯定也咽不下这口气,又一心想着讨好婆婆,索性跟苏绿檀两人对上了,她回嘴道:“那都是男人们的事,要我说女人呐,还是枕边人知冷知热的才好,夫妻两个再生育了孩子,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比做玉皇大帝还快活。要不怎么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这一番话得罪的可不止苏绿檀一人了。吴氏嫁进来也有一年了,肚子里也是没有动静,韦氏虽然不逼迫磋磨她,旁人的闲话也是难听的,她失落地低下头,钟延泽悄悄握上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背,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苏绿檀眼神凌厉地看向房氏,打量了她一眼,盯着她头上的簪子道:“这鎏金簪子妹妹戴的也有两年了吧?怎么褪色了还在戴?二弟这般疼你爱你,没给你置办新首饰?哎呀,我怎么记得,前儿还看到你屋里那两个宠妾都戴上了金绞丝虫草簪?”
    房氏的簪子并没有褪色,苏绿檀也没有看到过红紫堂俩妾侍到底戴没戴金簪。
    房氏生育孩子,钟延轩哪里素得住?前后纳了两个小妾,一个清秀乖巧,一个貌美出挑。
    苏绿檀知道钟延轩不是什么好东西,见异思迁,本性难移,房氏又善妒,所以她笃定自己肯定没猜错,钟延轩的银子没准儿都花在了两个妾侍的身上。
    房氏气得脸孔发白,她生完宝哥儿不到一年,身材还没恢复过来,丈夫这一年来在她房里过夜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苏绿檀瞧着房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全部猜对了。论牙尖嘴利,她从来就没输过!
    房氏手都在发抖,脑子晕乎乎,下意识就以牙还牙,盯着苏绿檀头上的玉簪阴阳怪气道:“侯爷疼你,你这玉簪肯定是侯爷送的吧?不对,肯定不是侯爷送的,你生辰侯爷都没送你什么,平白无故的更不会送你簪子了。嫂子这簪子哪家铺子买的?倒是好看。”
    苏绿檀过生辰的时候钟延光只送了根木簪子,房氏当然不知道内情。
    苏绿檀唇边扬了个璀璨的笑,道:“不巧了,就是侯爷送的。虽没什么特别的,到底是他一片真心,戴也就戴着了。”
    吴氏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了,她瞧着簪子上的雕花嗔道:“还说没什么特别,我看雕工实在不错,咦,还是镂雕的玉簪?嫂嫂能不能给我瞧瞧?”
    苏绿檀把簪子拔下来,递到吴氏手上。
    吴氏外祖母家木雕生意做的出名,请的师傅京城一绝,她也对雕刻方面的技巧略通一二,她摸着玉簪道:“簪头玉质莹润亮泽,洁白滑腻,器表打磨得又平滑精致,器型也光泽规整,包浆自然厚亮,品相优美。光是工艺就属上等了。。”
    钟延泽也拿过玉簪把了把,玉质温润细腻,镂雕而成,呈半透明状,触之升温,他道:“不是普通的白玉,是品质最好的和田玉里的羊脂白玉,稀有珍贵,价值千金。”
    说罢双手奉上,递到苏绿檀手中,钟延泽道:“嫂嫂仔细佩戴,摔了就可惜了。”
    苏绿檀拿回簪子,让丫鬟给她簪入发,回想起钟延光把簪子送她时的随意之态,一脸讶异道:“我瞧着玉质不错,只以为多少要花费些银子而已,不曾想竟是这么个宝贝?哎呀,估计是跑遍了京城精心挑选,费尽心思才得来的,真真是难为他那么粗心的人,还有这番细腻心思。”
    暖阁门外,几个丫鬟见钟延光来了,齐齐行礼唤道:“侯爷。”
    苏绿檀头皮一紧,吓的一哆嗦,糟糕!吹牛被抓包了!
    钟延光大步往这边来,嘴角抿着,苏绿檀说什么来着,精心挑选?费尽心思?大老爷们心思细腻?嗯?
    苏绿檀不安地绞着帕子,头都不敢回。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刚才那些话打死她也不会说出口!
    这下惨了,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钟延光朝刘氏点头示意,另外几人也起身向他问好。
    撩摆坐下,钟延光瞥了一眼身侧背脊僵直的苏绿檀,嘴角稍稍弯了弯。
    房氏心多细的一个人,当场就追问道:“侯爷,刚嫂子还说她这簪子是你跑遍京城给她买的呢,倒是好看,不晓得从哪家铺子买的的?”
    钟延光饶有深意地扫了苏绿檀一眼,答道:“跑遍了京城也没寻着合适的簪子,托朋友从西域带回来的。”
    苏绿檀睁圆了眼睛,转动脖子,冲钟延光眨了眨眼。她没有听错吧?!
    房氏讪讪一笑,喝了口茶掩掩饰难堪,真是自讨没趣,
    正好这时候厨房丫鬟婆子抬着食屉过来,里面放着准备好了的酒菜。
    厨房管事的婆子冲苏绿檀道:“夫人,您几个先吃些酒菜垫垫肚子,一会儿再吃螃蟹方不容易肚子疼。”
    苏绿檀笑着应了,赏了几个钱给厨房的人。
    姗姗来迟的钟延轩也到了,永宁堂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太夫人忽感不适,就不来园子里凑热闹了。
    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
    钟延轩来的这么晚,被闹着要罚酒三杯。他也不推辞,举起酒杯,敬一敬众人,三杯下下肚,面颊渐渐浮红。
    钟延轩的眼神若有若无地从苏绿檀身上擦过,他房里有两个美娇娘,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位嫂嫂绝色。一转头再看见自家那个丑婆娘,又忍不住多瞧了苏绿檀两眼。
    钟延光威慑的目光落到钟延轩跟前,唬得他赶紧低头夹菜,却又没夹稳,筷子都差点掉落在地。
    苏绿檀浑然不觉,还热络地劝着吴氏与钟延泽道:“赶紧先吃吃菜,不然一会儿螃蟹来了,空腹吃多了闹肚子。”
    酒席这就开了,众人都吃了些菜垫垫肚子,钟延轩便闹说要找些乐子。
    吟诗作赋刘氏和房氏都是不懂的,钟延光文采超然,两个兄弟也比不赢他,便商定说玩击鼓传花,传到的人,要么说个笑话,要么表演个什么逗趣。
    苏绿檀怕传到她手上,笑话她是说不来的,便低声吩咐夏蝉回去取她的乐器来。
    钟延光在旁听的不大清楚,便问道:“你让丫鬟拿什么?”
    苏绿檀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钟延光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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